“完了，完了！”吉成与夏谨言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眼神中的一丝疲惫和恐惧，看来力战而亡就是今日的结局了。想到这里，吉成干脆放下了一切，不就是拼命嘛，人在危急时刻迸发出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就听得吉成朝着三角眼大吼一声：“来吧，老子鞑子都不怕，跟你们拼了！”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而那帮子蒙面人听到吉成说道鞑子都不怕，气势不免重重地一滞，要知道，鞑子在大明官兵的心中就是一个噩梦，何况是消息灵通的锦衣卫，早的是萨尔浒之战，十几万官兵全军溃败，之后是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战斗，官兵都是无一例外地一边倒，到后来只能龟缩在城堡城池之中，无人敢外出野战触其锋芒。而在百姓们的眼里，这鞑子就是那关外白山黑水里走出来的恶魔，人人都是高大强壮，甚至三头六臂，看见汉人就会张牙舞爪，吞噬一切。

吉成的这句狠话说出来，三角眼倒是略有所思，锦衣卫在城池外的情报系统虽然在之前鞑子入关时，基本上都被废了，接下来还要花精力重建，但锦衣卫毕竟比普通的民众要消息灵通得多。三角眼已经知道在不久前的高阳之战是有些诡异，只听说当时的退兵是因为有人刺杀了鞑子的主帅，不过三角眼当时跟柳百户等一干锦衣卫官员一样，都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这件事完全是天方夜谭，大明跟鞑子国几十年的仗打下来，在中原大地上还能有谁能够战胜鞑子？鞑子满万不可敌，辽国灭亡之前曾这么说过金国，而现在的后金战斗力也是如此，所以别说是刺杀主将了，最能打的卢象升卢督公都给鞑子给杀了，关外能战的总兵参将都也死的差不多了，大明的敢战精锐少的可怜，哪里还能冒出个胆大包天敢刺杀鞑子主将的汉人来？

三角眼腹诽着，不过眼前的这一帮子人，手底下还真是不弱，现在为首的说出这句话，三角眼倒是不免沉思起来。原来，这次的刺杀任务柳大人并没有交代原委，之前虽然也有类似这样的任务，但自己总能从点点滴滴的蛛丝马迹中，猜个八九不离十。那么现在，三角眼正在地迅速把这几天的线索串联起来，得出的结论有些令人吃惊，难道传闻是真的？眼前此人真的刺杀了鞑子主将？可如果眼前此人真是英雄，这作为大明皇家特务机构的锦衣卫为何要自断臂膀，在这即将到无将可用的末世，去杀害一个立下如此大功的英雄？太让人觉着匪夷所思了！

一众蒙面人看着自己主子脸色在那边阴晴不定，迟迟地不下达刺杀的最后命令，士气不免更加低落。此刻的三角眼心中明白，就算眼前此人是拯救众生的英雄，自己也没法管那么多了，在这乱世之中，自己的命可得先留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只见三角眼凶光毕露，咬着牙恶狠狠道：“兄弟们，给我上!一个不能留！”

吉成他们都是心中一紧，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鲁保和阮峰看着吉成的眼神似乎有些绝望，跟着这个大英雄，内心一直在激荡着，崇拜着，可真真切切的面临死亡时，人的本性还是会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而吉成最后能给他们的似乎只有一丝微笑了……

“住手！”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从远处传来一声娇叱：“统统住手，都给我退后！”

原来刚才已经远去的青衣人又折返回来，为首的正是那位粉衣美女，只见聂悠然的脚步不停，身旁的青衣人动作整齐划一，右手均按在左腰上的刀柄上，踏着碎步往这边疾步而来，那个矮个子甚至手里似乎拿着类似弩箭的东西。这股气势好似箭在弦上，引弓待发，气势逼人。

这边的三角眼反应很快，低喝一声，蒙面人迅速退出屋子，围拢到三角眼周围站定，准备迎敌，吉成和夏谨言压力一松，不免喘了几口浊气，都站在屋内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回到一刻钟以前，聂悠然离开这个小饭馆，坐上马车之后，还在回想起那屋内的一瞥，忽然脑海中想到，似乎在父亲的书房见过此人的画像，不过画像中的人年龄要大上很多，现在的这个人明显是年轻了很多。出现在父亲书桌上的画像中人，只会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需要接洽的重要生意合作伙伴，要么是重点要对付的敌人。不论哪一种，聂悠然想来，都不应该将此人怠慢，就算此人跟画像略有不符。不过海棠斋的行事风格，可是十分谨慎细致的，虽说自己从小到大疯疯癫癫，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父亲在书房发号施令，训斥手下，概不避讳自己的女儿，目的也就是要让自己耳濡目染。

双方距离十来步时，聂悠然停了下来，很是老练地朝着对面三角眼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不管你哪条道上的，今天能否给我浙江商会一个面子，把这些人交给我，也请兄台报上名号，改日我商会分号将会登门道谢。”

聂悠然报出自己的身份，说话口气不卑不亢，又指明了此事将会有人登门弥补其损失，可谓是滴水不漏，诚意十足。在聂悠然看来，这场争斗双方手底下都不弱，很有可能是当地豪强或者地主之间的私兵争斗，或者是地方上的军头势力明抢暗偷，自己已经摆足了姿态，浙江商会又是个大商会，生意遍布大明，那时的商会，要确保自己的商路的畅通，都囤有自己都有私兵，特别是在陕西河南等乱地，私兵的战斗力还很强，寻常山贼乱匪一般是不敢劫掠这种大商会的货物的，更不会胡乱杀人，要知道，今天杀了商会的人，明天就会有各商会的人一起来报复，天下商会虽不属于一家，彼此之间还有龌龊，但是在保障商路这方面，大家的目标宗旨都是一致的，所以，宁愿招惹官兵，也不愿招惹商会。

三角眼听到聂悠然如此说，内心一时也是纠结万分，一边是上头下达的死命令，一边又是不可得罪的大商会，就算想得罪，自己身边的**个人，能是对方十几个精锐大汉的对手？何况刚才的苦战也消耗了自己弟兄们大部分的气力，纯是凭着人多，一鼓作气把吉成他们赶尽杀绝。现在再去跟养精蓄锐的精锐大汉拼命，那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而既然对方已经亮出是浙江商会的人，这个理由回报上头，说不定上头最多让他贬斥官职，不会伤及性命，因为三角眼，自家的柳大人也必定清楚地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吉成望着如潮水般撤退的蒙面人，回头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向聂悠然朗声道：“在下吉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聂悠然再次打量了这张年轻的脸庞，只是吉成的头发脏乱不堪，脸上也是青一块白一块，看来真是耗尽了体力，狼狈不堪了。聂悠然看到这狼狈样，不免莞尔，道：“这位公子，本小姐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不知道公子是如何得罪了这些人呢，看这架势，是要灭口的！”

夏谨言站在吉成旁边，出言道：“这位姐姐，我们也不知是何原因，我们路经此地，要去京师……”

吉成想打断夏谨言，可是来不及了。

“哦？是吗，本小姐也是要去京师，既如此，咱们是同路人喽。”说完，对夏谨言嫣然一笑，虽然惊艳十足，但在吉成看来颇有些玩味……

保定锦衣卫百户所。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四合院，就坐落在西街尽头，和周边的宅子没有什么两样。东厢房内，柳百户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站在跟前的三角眼。刚才三角眼已经把来龙去脉给柳百户作了详细禀报，只是有意忽略了吉成那句鞑子都不怕的细节，只是把责任一股脑地推到了浙江商会身上，三角眼所带的人中间，有柳百户的亲信，只是这个亲信也没在意吉成这么一句话，身后会有这么多故事，也就没有禀报给主子。

正如三角眼所料，这事情也就这么揭过了，自己的上司绝对犯不着去得罪那么一座大山。再说了，这个姓柳的还不知道跟浙江商会有多深的勾结呢。

侯府。王梦鼎有些不自然地站在保定候孟宪的边上，只听得这位老侯爷开口道：“王大人，此事也不能全怪你，这周边能打的锦衣卫基本上都调过来了，还是出了岔子，看来是我那不孝子时运不济啊，俊儿过来，以后在王知府跟前，可要多多亲近啊，切不可有任何逾越之举呐！”

“是，父亲。”孟俊恭敬地答道，不过谁也没有看到这孟俊那张低垂脸上的狰狞表情。这次刺杀鞑子主帅天大的功劳，对于孟俊来说，就像一座金山，吸引着自己屡次去抢夺，但又屡次失手，这对于一个内心乖戾，但又表面隐忍的人来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憋屈。而自己的这个老父亲，年迈体衰，离那大限已经不远矣。自己马上就要世袭成为真正的侯爷了，在这紧要关头，如果能有这么个天大的军功，对于自己掌控庞大的家族，甚至掌控保定这一府都是举足轻重的。自己家族这一支，在大明的藩王勋贵体系中，根本算不上什么，除了朝廷每年拿点俸禄供给，整个家族可以说是维持的十分艰辛，看着那些像猪一样的藩王家族，皇帝赏的那些封地，哪个那个不是沃土百里，整天就是吃喝玩乐，孟俊心里就特别失衡，想当年自己的祖辈也是流血流汗帮着英国公替那成祖爷爷抢下了这江山的。而现在的大明官场体系，文官不说了，要是没有军功，勋贵子弟只能去京师的那些个卫所，好一点就是皇帝亲军队伍中担任个小官，猴年马月才能出头。

如果这次能把这事抢到自己头上，京师那边再活动活动，那在这内忧外患的局面下，还真有可能去统领一府一地的兵权，得个实权的游击参将甚至副总兵当当，而一旦能够掌握军权，那油水可是大把大把的来，见那左良玉、贺人龙之流，借着那四处剿匪之事，贪墨朝廷的军饷无数就不说了，这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种快意，那种自在，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孟俊这个年轻人，是勋贵集团里面少有的头脑清楚，心思果决之人，经过数年的经营，自己的手底下已经拉起了一帮子亲兵队伍，吃好穿好，又是沾亲带故，这次鞑子入关，城头的一部分保卫工作，就是孟俊的亲兵营来负责的。虽然没有真刀真枪的干过，倒也是看着鞑子大部队从远处经过的。鞑子一过，这孟俊对局势判断很准确，脑子也灵活的紧，说服王梦鼎，趁着天没全黑，就带着百人打开城门就跑到鞑子经过的县城去，一来练练兵的胆，二来还真是抢到了些东西。这么一来，这支队伍的凝聚力和自信心就有了一个质的的飞跃，可别小看这种行军，贴近实战，效果极好，在大明，还有有这种魄力的头脑的领头人真是不多了，虽然是出去干坏事的。

孟宪咳了几下，又道：“河南的匪患四起，现在鞑子又来，杨尚书深得皇上的宠幸，估计陷落的县府又要挨个问罪了。我与杨尚书倒有些小交情，这次还是用来自保吧。贼患不靖，天下不宁啊，梦鼎老弟，皇上让我们守土一方，咱们都得尽职尽责啊。“

听侯爷这么一说，王梦鼎心里顿时就明白了：“看来这侯爷也是不好相与的，嘴里说着此事属于意料之外，但自己想回江南任职的愿望只怕是得搁上一搁了。”

王梦鼎看自己的愿望泡汤，不免把这恨意也转移到了这个吉成身上。看来，吉成真真是躺着也能中枪，这一路走来，事情没做多少，树敌却是无数了啊，这都是什么是事啊，难道老子我真有这王霸之气？吉成想想就是苦笑不已，在这些个强敌之中，最强大的莫过于关外的那个未来的摄政王了，不知其对自己恨意几何呢……嘿嘿？自己做下的事情，看来就只能去面对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