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增的为人,只要是他的手下就都知道,是一个极为仔细谨慎之人,行军打仗有序、规整、果决。看看眼下的布置,三个小组,共十五个人,正在分批分批进入这片区域,直到陆续占据有利位置,整个耗时近半个时辰。在此期间,他们至少成功地绕过了二个明哨,三个暗岗,小心翼翼地抵达汇合点。其中一个外围接应小组留在了距离这处院落不远的地方,随时准备接应,而另外两个攻坚小组,正在从院子的西侧黑暗处,准备翻墙进入......
在陈增带头翻入院墙的一刹那,他的心脏忽然有些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只见他迅速地右手握拳,做出了暂停、等待指令的手势,后边九人一熘烟地顺着墙根蹲下,动作整齐划一,一丝响动都没有发出,所有人都是默默地看着陈将军的手势,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陈增剑眉紧蹙,使劲睁大着眼睛,试图在这个寂静黑暗的院子里面发现点什么,可惜的是,在等待了一碗茶的时间之后,也没有等到任何的响动。难道是自己的感觉不对?此时陈增的副将实在有点不耐烦了,向陈增伸出手做了一个询问的手势,可陈将军继续举着右手,没有发出任何指令,整个人就好似一个凋塑似得,纹丝不动。十个人就这么一直在这满夏虫鸣叫的院子静止着,心中不免焦急,可陈增向来军纪严明,这十个人愣就是一动不动,不经意者一定以为墙角那黑乎乎地是一些个石头块......
今儿的吉成没心没肺地睡得特别香,连个梦话都没有说,直到三更的时候,才被夏谨言用那只看着芊芊玉手,可拧起吉成的胳臂从不留情的手给疼醒了。正想跟往常一样大叫一声“哎幼,轻点!”,可转念一想,今夜可是不同以往的,好像有任务啊,还是个挺大的任务哩。外边所有人就听见他似乎说了一句梦话,“周王来,再干一个!”一旁的夏谨言不禁莞尔,这相公就是喜欢逗笑自己,使劲抿着嘴,手底下狠狠地又来了一下......
外边不远处的陈增也恰恰是听到了这句话,心里的石头直至此刻才落了下来,就见他面色如刀,右手的手势坚定地改拳为掌,做出了进攻的指令......陈增就好似出笼的勐虎,抽出了插在背上的双刀,急赶几步,冲向了吉成的卧室大门,一切似乎都在李岩的算计之中.......
“啪”的一声,木质的大门被陈增结实的身子一撞即开,陈增后头的两名亲卫也一气呵成地迅速挤了进去,分别护住了陈增的两侧,一看就是训练过千百遍了。可是,就在这撞门的几乎是同一时间,卧室内的几十根根蜡烛忽然被同时点燃,也不知道这是如何做到的,刹那间整个屋子里边灯火通明,而在东厢房的床上,坐着一个白色袍子的男人,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面,都有数名战士手举清一色的黑色弩箭,十数根冰冷的泛着蓝光的箭镞对准了冲进来的陈增和副将们。另外,在这处院子的屋顶上面,五六个同样身着黑色夜行衣的战士同时出现,张弓搭箭瞄准了院子内的其余数人,院子的大门也在这同时打开,一下子就涌进来七八个举着火炬,拿着钢刀长矛的战士......
陈增布置的战术非常清楚,他先撞进去,后头紧跟的亲卫跟上砍杀,对于没有防备的敌人来说,这次突袭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就算一击不中,外围的几个没有进房间的预备人员,还可以见机行事,一旦得手,迅速撤离,这个方案已经做到了战术上的万无一失,而且陈增的指挥也毫无瑕疵,可是万万没想到,迎接陈增和他的精锐战士们的,竟然是眼前的请君入瓮之局面。陈增和闯入的两位副将呆在当场,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果决和杀伐。
就在此时,床沿的男人忽然发声道:“陈将军,初次见面就这么大阵仗,也不怕吓到小朋友啊!”
陈增自然知道对方在调侃自己,饶是自己身经百战,也从未遇到如此局面,片刻之后,他对形势做了出决定,那就是束手就擒。因为在眼前的局面,根本不容他有一丝丝的反抗,反抗的后果只有全军覆没,这一局被人家彻彻底底地算计了,自己的老命就算了,可还有这么多兄弟,白白葬送自己兄弟们的性命,陈增做不到,只见陈增满脸杀气的脸渐渐缓和了下来,用他特有的嘶哑嗓音开口道:“哼,吉成,今日老夫算是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完,两手一摆,丁零当啷,两把精钢长刀掉落在地上,身边副将和亲卫见陈将军如此,自然也是二话不说,跟着缴了械。
吉成微微一笑道:“让外边的兄弟也投降吧,省些无谓的反抗和伤亡!”话未落音,外边就有一人气不过,准备暴起发难,一箭穿心,准心极准,哼都没有哼一声,立即无力地倒了下去。不消说,一定是跟着陈总兵练习箭术多日的韩土了!这样的箭术,也是一种震慑,陈增的兄弟们看到这种情况,仅剩下的一丝斗志消亡殆尽,接下去就是一一被捆了送去巡抚衙门不表。
陈增在缴了械之后一身不吭,没有吐露半个字,可吉成并不需要他说什么,接下来要做的,才是吉成最重要的事情。只见他脱去身上的白衣,狠狠地往地上一甩,大手一挥:“备马,跟我走!”刚走出院门不远处,吉成望了望外边留下几具尸体,就见孙钥策马来到跟前道:“少爷,按照您的指令,我们放走了孟俊,他们还剩下五六个人,朝着北城方向逃窜了!”
吉成迅速道:“走,咱们追上去,你派人去知会高巡抚,让他们做好接收犯人的准备!”勐夹马腹,胯下战马嘶鸣,一时间街道上蹄声轰鸣......
孟俊做梦都没有想到,如此严密的行动,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击破,而自己二十多位苦心培训出来的精锐,居然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乱箭射死射伤十几个,虽然大家都是软甲在身,可不知道怎的,这次的弓箭居然能够完全穿透,孟俊也来不及细想敌人的战斗力为何会如此强悍了,只知道策马狂奔,赶着去给李岩报信,而这,正是吉成想要的......
吉成策马狂奔在前,夏谨言和雅图不逞多让地飞驰在两侧,孙钥带领一众天机府干将紧随其后,杨国梁的一部分精兵也被调来,除了刚才押送去巡抚衙门的意外,吉成足足有三十位大明暗战条线上最为精锐的战士。
而这边,李岩正在屋内等待着消息。不知道怎的,今夜的蜡烛总是飘忽不定,不均匀燃烧,让蜡烛点的更快,已经换了快三根蜡烛了,李岩对一边呼呼大睡的兄弟李年苦笑无语,只是紧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
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传来,李岩“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种从未曾有过的紧张心绪在很短的时间内充满了整个胸腔,心脏似乎忽然收缩到了很小的空间之中。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李岩忽然大声道:“小年!小年!快起来!”李年也被李岩的叫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眼睛道:“哥,什么事?是不是老陈把那个姓吉的干掉了?!”
李岩不理李年,道:“快,做好撤退的准备!”
李年还没有缓过神来,李岩再次大声道:“快,准备走!”李年这才有些慌神,撤了一件一副胡乱遮在身上,踉踉跄跄地开门而去,叫上兄弟备马。不管如何,对于哥哥的决定,李年是绝对服从的,因为他知道,有李岩在,才有李年在,不然的话他一定还在老家肚皮朝地,背朝天地务农。
李岩走到门口仔细听了一阵,忽然一声长叹,又缓缓地走回了房间,李年此时来喊李岩快走,李岩却摇了摇头,用一种让所有人都产生绝望的语气说道:“小年,走不了了,官军来了,咱们已经逃无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