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府的晚宴，自然是高端豪华上档的，只见此地是一个约莫七八亩大小的池塘，池塘上面的风，夹杂着草木的清香，吹在脸上，让在场的每一位官员都觉得心旷神怡，神清气爽。池塘的一边，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水榭平台，凋梁画栋，金丝缠绕，布置极尽奢华。周王一众人等都聚在此地，饮酒赏月，而在池塘的另一边，丝竹之声伴随着池塘的氤氲缓缓袭来，就好似逐渐浸润到人的身体里去，让人浑身的毛孔都透着舒坦。在白日里略显老态的周王，今晚看来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完全没有白天那种疲累的感觉。似乎只有在这样的境况，才凸显帝王家的风范。酒是佳酿，菜是珍殄，陪酒的自然也都是一众最上乘的美人儿，吉成的身边有了夏谨言，自然没有其他不长眼的女人来陪。而夏谨言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一对似嗔非嗔的凤眼低低下垂，给人一种完全不存在的低调，就见她正用如玉葱般的纤手，捏着着一个又紫又大的葡萄，准备将它里面甜美动人的汁液送到吉成的口中。而吉成的旁边，坐着一位身材不高，面如凋塑的将领，在他薄薄的袍子下面，可以明显看得出是满身肌肉。刚才周王的介绍，让吉成知道此人就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河南总兵陈永福，为何有名？因为就是此人，一箭射瞎了李自成的眼睛，当然，此时他还没有完成这件足矣让他在历史书上留下一笔的壮举，吉成未卜先知罢了。

“陈总兵，在下再敬你一杯，开封全城的百姓都应该感谢你！”

陈永福鼻子当中一声不为人知的冷哼，举起酒杯道：“劳吉大人挂怀，将士用命，自然是职责所在，吉大人是钦差，代表的是皇上，百姓的事情就不用大人介怀了！”吉成自然听出陈永福话中带刺，是在说自己是那高高在上，不顾前方将士死活的人。吉成自然不以为意，继续道：“陈总兵所言差矣，何为百姓，何为庙堂？百姓之所向，即为庙堂之所虑，庙堂再高，也须由民心所筑，不然，自有倾覆之危险，陈总兵以为然否？”

陈永福听罢，心中想道，不管此人的话是否出自真心，但也算是一句实诚话，对于这位锦衣卫特使的敌意减弱了几分，顺手端起酒杯道：“吉大人所言不错，只是大人所说的庙堂之类，在下听不太明白，也不想去明白。眼下贼兵汹汹，守土一方才是在下的本职，来，先干为敬！”

吉成知道，此人对自己的戒心依旧没有放下，不过不用着急慢慢来，当下便道：“陈总兵，请！”放下酒杯，吉成继续道：“久闻陈总兵箭术超群，在下不才，手下有一位爱徒对箭术颇有研究，不知道可否让陈总兵赐教一二？”

陈永福自幼就喜欢射箭，可以说是对射箭痴迷至深，听闻有同道中人，如何不喜？当下心情略有些转好，顿了一顿道：“恩，既然是吉大人开口，那就让他明日到我军中切磋一下！”

吉成闻言大喜，忙道：“切磋不敢，向将军讨教才是！”吉成所说的便是少年营的韩土了，自从跟了吉成，他就迷上了射箭，凭着自己天赋和一年多的艰苦摸索，再加上吉成利用关系时不时地从各地军中请的神箭手陪练，韩土的技艺突飞勐进，他自认为距离百步穿杨的化境已经不远了。可吉成不这么认为，只要是能够得到这位技冠群雄的神箭手的指点，韩土知道天外有天，技艺才会更进一步，陈将军一口答应，怎叫吉成不欢喜？

而此刻坐在对面的韩焉有些心情却甚是烦躁，他也是周王邀请来作客的贵宾，以锦衣卫第二把手的身份来参加晚宴，自然没有什么不妥。可韩焉自从知道了有这么一位锦衣卫特使，就一直心中犯滴咕，问题的关键就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么一档子事，什么狗屁锦衣卫特使？有我这个锦衣卫指挥副使在开封府，皇上和骆指挥使怎么又派了一位特使？最可气的是，骆指挥使从没有跟自己提及这么一档子的事情，刚才进门的时候，韩焉甚至都在考虑此人是不是假冒的，是哪方势力派过来做细作的，不过转念再想想，再胆大的骗子，招摇撞骗也不会傻到冒充锦衣卫来周王府找死啊？韩焉想到这里，也就按下了性子，他倒要要看看究竟，到底是哪路神仙？！

此刻对面的这个家伙也不知怎地，居然与一向对锦衣卫不屑的陈总兵交谈甚欢，看到此处韩焉实在忍耐不住了，就见他干咳了一声，道：“陈总兵，不知道您身边的这位如何称呼啊？”陈总兵本就讨厌这个一副阴阳怪气的锦衣卫高官，和平期间么就敷衍着这些人，可现在大战在即，陈永福的哪有心思来理会这些人，当下冷哼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让韩焉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吉成一看，知道这位陈总兵性情中人，刚才言谈也很对自己的脾胃，当下就圆场道：“噢，这位大人，在下吉成，刚从京城过来，不知道大人如何称呼？”韩焉心中对于陈永福的不爽由来已久，可他是手握一方兵权的大将，要是平时的话，早就找个岔子把他拿下了，可现在在座的所有人都得顾忌一下开封府所面临的严峻形势，保卫开封还得靠着这位陈总兵呐，没了他这开封城失守的罪名自己可是绝对背负不起的！

于是乎心中的气自然便撒到吉成的头上，恼怒之下，脱口而出道：“是本官问你，还是你来问本官啊？！”虽然两人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周边的几位达官显贵显然是注意到了这里的不寻常，都默不作声的竖着耳朵，一个个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吉成自然知道此人是谁，天机府的一大工作，就是搜集二品以上官员的所有情报，在这个层次的官员要是通敌，那后果就是灾难性的，就算是面前的锦衣卫高官也不例外。吉成不以为意，心平气和道：“噢，那是在下冒昧了，不知大人有何赐教？”

韩焉要看对方服软，又阴测测道：“我猜你就是那位锦衣卫特使吧，之前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呢？”

吉成回道：“噢，此行极为仓促，还没来得及拜会韩指挥使，等在下准备停当，必登门拜访。”

韩焉大为恼火，此人不及时拜访自己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在此遇见了自己，也不赶紧来套近乎，居然还大言不惭要准备停当之后才来拜访，真的是不把自己放在眼眶里，当下怒极反笑道：“好，好，好！那本官就等着你停当之后的拜访！喝酒！”把脸一转，气呼呼地向周王敬酒去了。

吉成自然知道这些话说出口，对方一定会怀恨在心，可又能如何，谁让你的屁股不干净呢？至于有多么不干净，自然是要再继续深挖一下的！要是真有什么，可别怪我吉大少爷手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