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村的村子中有两个大家族,一家姓赵,一家姓汪。
大概两百年前,姓赵的那一家靠着水运经商发了家,发家的这一家搬到涞水府扎根延续,而小宗这一脉,则在大宗的支持下,出村到几里外,重新建了大宅,慢慢发展成现在的青牛镇。
所以现在青牛村的村民,大多姓汪,汪家和赵家不一样,赵家以经商发家,而汪家则耕读传家,虽然没出过什么文曲星之类的天才,但也出过不少举人秀才。
大夏朝善待读书人,每个考上功名的读书人都可以得到一定限额的助读田亩,在慢慢的积累下,青牛村这汪家一脉,也足有千亩土地,生活自然是逍遥满足。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两百多年前,汪家大宗只生下一个儿子,这对重视子嗣传承的大家族的的确确是个噩耗,汪老太爷娶了足足七房小妾,都没办法再留下哪怕一个香火,所以将全部的精力都凝聚在这颗独苗身上。
可遗憾的是,汪家这易总到底还是败了,这个唯一的继承人不到四十岁就撒手人寰,虽然最终留下了一男半女,但在大家族的斗争中,人丁不兴旺的那一支最终总会落入下风。
很快,二房就取代了大房成为了新的汪家家主,青牛村的人们都在忙碌着自己的生活,没人会在意一个大家族的内部斗争,那一脉的儿女后来也不知所踪。
只知道成为家主的二房给所有汪家人下了一条禁令,禁止所有汪家子嗣到大房一脉的墓地祭拜。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禁令肯定会遭到质疑,但在汪家,所有人似乎都默认了这个事情。
一百多年来,汪家大房一脉根系断绝,墓园也在风吹雨打下变得荒凉无比,杂草丛生,看不出原本墓园的样貌,而这条禁令,也在一代代传承中,慢慢消逝。
......
吴泽是一个流民,夏荒帝死前最后两年的兵乱,毁灭了他所居住的家乡,浮屠国的铁骑不但可以击杀夏国骁勇的战士,也可以轻易毁灭夏国百姓平静的生活。
四年前,他随着漫漫的流民潮,从幽州来到青州。
青牛镇水运发达,每天都需要大量的劳力来帮助搬运货物,吴泽就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因为他在不幸的同时也是幸运的一个,他的儿子和妻子在兵乱中得以保存性命。
“只要人在,家就还在”
这是吴泽最常放在嘴上的话,他也用自己的勤劳诠释了这句话的意思。
仅仅四年,吃苦能干的吴泽和妻子就攒下了足够的银子,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有钱之后注定会选择一条路,那就是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
在他不断地询问、央求、打点下,青牛村的村民给他指了一条明路,那就是买了地皮之后开荒。
可青牛村附近的地皮全都是汪家的,作为一个地主,汪家需要的是佃农,而不是卖地。
吴泽尝试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能够成功的买下一块地皮,作为一个外来人口,好不容易才在青州这块地方落脚生根,三年的劳作才让他们家重新拥有了青牛镇的籍贯,他没地方可去,也不能去。
吴泽的儿子吴晓,外号叫小二,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在幽州,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是大人了,已经应该开枝散叶,组建自己的家庭。
从小在传统观念里长大的吴泽知道,他必须为自己的孩子购置些家当,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必像自己一样,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民,而土地,就是最好的资产。
无情的上天似乎终于愿意关照这个可怜的中年人。
现在的汪家三房,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在一次村里的豪赌中,他输掉了自己手上的十几亩地,操盘的庄家需要的是白花花的现银,但一般人掏不出这么多现银买地。
吴泽就是最好的选择,尽管这地在翠微山脚下,很荒凉,很遥远,但吴泽知道,有了地,自己才真正是这个地方的人,自己的儿子才能真正融入这块土地,所以他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
虽然已经是秋天,但刚刚得到自己土地的吴泽还是带着妻子儿子来到这块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上,一个窝棚,父子二人,勤勤勉勉的翻动、平整着土地。
吴泽买下的这十多亩地,位于青牛镇北,翠微山南,离翠微山只有十几里地,巍峨的山岳在远处耸立着,云朵缓缓地擦过山顶,遮挡住还有些毒辣的太阳,让今日的劳作不会太过难熬。
经过了一天的劳作,吴泽和儿子终于开完了最外围的几亩地。
土地荒芜了多年,多年的积累带来的好处就是荒地肥沃的地力。
吴泽坚定地相信,种下作物以后的第一年,一定能有个好收成,带着满腔对未来的期待,他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
看看自己身后的儿子,历经磨难的孩子都很懂事,不喊苦也不喊累,一直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刨着地里的草根杂物,吴泽满心的欣慰,有这样乖巧的儿子,吴泽相信未来的生活,一定是很幸福的。
天渐渐晚了,远处的阳光渐渐收敛,黑色的夜空占据了白日的光亮,但有着远处翠微山的遮蔽,暂时还看不到月亮。
劳作了一天的父子二人已经有些累了,只剩下最后的几亩地还藏在远处的树林里,吴泽把儿子叫到身边安顿:
“小二,你娘肯定做好饭在家里等着咱俩了,你先回去,爹看看林子里的那块地是什么情况,咱早点开出来,还能续种一茬白菜,天冷了之后还能买的上价钱。”
吴晓是个沉默的性子,但是很听话,收拾好手中的农具,临走前,把手中自己的水囊递给吴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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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俺知道你早就把水喝没了,我这还有,你喝。”
吴泽心中一暖,但当爹严厉惯了,虽然眼中满是笑意,还是笑骂道“你这个臭小子”。
吴晓嘿嘿一笑,带着工具向着自家搭的窝棚走去,那个温暖的窝棚亮着微弱的黄光,烟囱里早已升起炊烟。
回头看了看远处树林,突然到来的黑夜让这块不大的树林显得有些阴森,吴晓觉得背后有些发冷,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
今天的晚上没有星星,月亮可能也还堵在翠微山山后,只露出一点点毛边,让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切。
“看完这块地就回,今儿这晚上真邪性,早知道和小二一起看完再走。”
吴泽自顾自的想着,一边走近那块土地,月亮慢慢露头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大,但是这硕大的月亮并没有给吴泽带来充足的光亮,越来越黑的路让吴泽有点想打退堂鼓。
“还是明天再看吧,这会咋这么暗了”
黑漆漆的森林总是让人感到恐惧,杂七杂八的声音不断在林子里响起,一向大胆的吴泽也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心里产生了些许恐惧的他,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山后面的月亮终于升起来了,就在它越过翠微山巅之时,突然闪耀爆发出璀璨的银光。
原本混沌模湖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皎白的月光给了吴泽胆量,他还是决定看看这块地。
说来也怪,吴泽买的其他几块地都很平坦,只有这块被林子围起来的地有些凹凸不平,杂乱的低矮土包起起伏伏,让吴泽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随着月亮的升起,一缕缕肉眼难见的月光,如同细细的流苏一般,流淌而下,慢慢的被森林角落里某个不起眼的存在**而入,这一切,吴泽并没有发现。
慢慢的前进着,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死死地抓着手里,好像这根细细的棍子能够给他勇气一样。
可是没走几步,吴泽脚下突然一个趔趄,被脚下某个突出的石块绊倒在地,好在不痛,他爬起身来,感受到绊倒自己的石头居然有棱有角,起了些好奇心的他摸索着,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借着月光,他轻轻地拂去了这块东西表面的浮土,几行字浮现在石块的表面。
“先...先考汪...汪李氏之...之墓!”
吴泽吓得一声惊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高低不平的土包,这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都是因为,这是他记忆中常常见到的坟地啊!
伴随着吴泽的这声惊呼,一声低哑狰狞的嘶吼从他身后传来,一阵腥臭的恶风扑面而来,吴泽感觉一股无法抵抗的蛮力将他扑倒在地,随后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借着月光,一个人影踩在他的身上,发出不似人类的咕噜声。
吴泽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袭击了自己,月光照亮了眼前怪物的面容,那是一张腐烂道认不全五官的脸,带着贪婪地渴望,疯狂的啃食着手中鲜红的东西。
“那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我的心?”
“小二,他娘......我不甘心......我不想死。”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吴泽看着那个怪物离开自己,一瘸一拐的向山那边走去,手中儿子给的水囊,静静地躺在手心里,散发着一点点温度。
只是他的体温,永远冰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