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白说得轻飘飘的,浑然也不在意在说的是自己的生死。
时闻楮下意识地攥住了糯宝的手,担心她会在情绪失控。
出人意料的是,糯宝只是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沈遇白一眼,说出的话也听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就为了不帮我收拾烂摊子,那么急着去死?”
沈遇白满脸唏嘘:“可说呢。”
“要不识趣些早些奔赴黄泉,谁知道你还能惹出多少乱七八糟的麻烦?”
“往后别指望我了,去求你的几个哥哥吧。”
糯宝呵了一声没接话,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火堆里跃起的火苗陷入沉默。
想死摆脱自己?
那是你能说了算的吗?
糯宝低头把脸埋进掌心不再说话,边上的几人见了也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夜色漫漫而过,次日一早再出发时,糯宝突然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她眯起眼说:“那边是京都的方向?”
“是。”
时闻素不解地看着她:“再有半个月咱们就能到京都了,怎么了?”
糯宝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视线一转落在沈遇白的身上,眯起眼说:“你和师父之前在京都察觉到过渡厄的气息?”
“察觉到一些痕迹,但是找寻无果。”
沈遇白嘴角噙着一抹恶意的笑,无视旺财的强烈抗议把剩下的半个烧饼塞进了旺财的嘴里,还作恶地捏住了旺财的嘴筒不让它吐出来,眼睁睁地看着旺财委屈地哼唧着把干巴巴的烧饼咽下去了,才松开手说:“我怀疑他大概率是改头换面了,不小心藏匿着气息他也怕会遭天谴。”
只是再改头换面有些本质的东西还是没变,例如糯宝之前在很多地方都看到过的黑气。
“渡厄以煞气为生,偏偏从你那里夺走的天道机缘为善,二者冲突互相干扰,但是他又舍不得好不容易抢到嘴里的这块肥肉,只能藏头露尾地躲着,不过发展出了不少不走正道的信徒。”
时闻宣敏感地探头:“你说的那些信徒,是不是就是那种在外头用黑雾害人的恶人?”
“不错。”
沈遇白拍拍手说:“那些信徒会四处找寻可作活牲祭祀的地方,用他传授下去的邪法搜集怨念形成煞气,而这些不断从各处制造出来的煞气,就是渡厄维系性命的本源之力。”
他们这些年虽是没找到渡厄本人,但是一直在试图追寻煞气的根源抓出渡厄的痕迹。
只可惜,乱七八糟的邪阵毁了不少,杂七杂八的糟心事儿也看了很多,藏在阴沟里的耗子却始终没露出尾巴。
听出他话中不可言说的遗憾,糯宝玩味道:“谁说找不到呢?”
“大耗子都从你们的眼皮底下蹿过去了,只是你们没来得及踩尾巴罢了。”
“再往前走两日就差不多了,要是不出错的话,给师父传信请他回来吧,不必再在外头乱找了。”
沈遇白闻声微顿,挑眉道:“你确定他不是从京都路过?”
糯宝竖起食指晃了晃:“是不是路过,过两日就知道了。”
只要距离再近一些,她的感知便可更加准确。
被渡厄抢走藏起来的是她的机缘,她若是感应到了,那就不可能会出错。
见她信誓旦旦,沈遇白笑笑倒也没说什么。
可随着抵达京都的时日越近,队伍里第一个先感到不安的却是戴红柳。
戴红柳数不清第多少次叹气,发愁道:“不知怎的,我这几日总觉得心慌慌的,像是要发生什么事儿似的。”
她的心神不宁写在了脸上,惹得时野也不得安稳。
时野低声说:“是担心糯宝吗?还是在担心遇白那孩子?”
戴红柳想到这两个小的眼里多了几分惆怅,顿了顿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儿,可心里就是七上八下地打鼓,慌得很。”
来历不明的慌张极有可能是因为紧张。
可无缘无故的,戴红柳这么紧张做什么?
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的人都在不动声色地安抚宽慰,沈遇白冷眼瞧着神色微妙,把手里一块小巧精致的点心递给糯宝,悠悠道:“你早就看出来了吧?”
糯宝故作不知:“看出什么?”
沈遇白啧了一声,好笑道:“说起来这一家子也是挺有意思的。”
“不是亲生都胜似亲生,是不是自己生的孩子都一股脑捡回去小心翼翼地养,倒也养出情分来了。”
糯宝斜眼看他:“你是在内涵我吗?”
“我内涵的仅仅是你吗?”
他意有所指地朝着戴红柳和戴鸿云兄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戏谑道:“他们不也都是吗?”
戴家二老是实打实的善心人,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毒事儿,可有无子嗣讲的是缘分。
二老膝下三子一女,看似阖家和睦,可实际上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全都不是自己亲生的,只是这些人谁都不知道罢了。
糯宝的确是早就知道了,可她懒得说。
她白了沈遇白一眼,冷冷地说:“少说话,多吃饭。”
沈遇白不信邪地弯起眼尾:“我要是不呢?”
“那张破嘴直接给你打烂。”
沈遇白……
“时恬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居然是这种人。”
糯宝把他给的点心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咂摸着舌尖的甜味儿慢悠悠地说:“少管闲事,缘分到哪一步不是你我能预判的,就算是毫无变化,眼前这样也很好。”
沈遇白本来就是闲来无事撩拨她几句找个乐子,闻言笑笑躺倒在地上,眯眼看着头顶随风聚又随风散的流云说:“果然,缘分的确是妙不可言的。”
“这话我现在信了。”
他说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单手一撑脑袋微微直起了半边身子,对着糯宝努了努嘴:“你知道你师父原本给你选定的人家是哪家吗?”
糯宝心不在焉地说:“不也是时家么?”
只是京都时家和上岭村的时家听起来姓氏相同,本质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儿。
沈遇白懒懒地说:“京都时家,出过三任宰相两个一品大臣,如今的家主是年仅二十三岁的时爻,官居一品,时爻的姐姐是正儿八经的中宫皇后,你本该是时家六小姐。”
“但是时家现在有自己的六小姐,懂我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