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红柳少有如此尖利的样子,话说完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砸。
时野难忍心痛地扶住她,红着眼哑声说:“她娘亲说的不错,我当年既然是把她从林中带回来,就做好了要养她一辈子的准备。”
“玄清大师,我探究不清您刚才所说的话中到底藏了多少无人可知的艰辛惊险,可糯宝是我们的孩子。”
来历特殊怎么了?
再特殊的孩子,进了家门不也是软乎乎地叫爹喊娘吗?
他们连糯宝表现得甚至不全的时候都没想过放弃,如今就更是不可能松口了。
林子里带回来的……
戴红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野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
“相公,你刚才说什么?”
“你说糯宝是……”
“是。”
时野死死地咬着牙说:“当年你产后虚弱,咱们的女儿出生三日便没了气息。”
他怕戴红柳为此再受惊吓,不得已只能暗中将早夭的孩子抱去林间埋葬,可他在那里看到了被留在了林木中的襁褓婴儿。
也是个小女孩儿。
看起来跟他怀里抱着的孩子几乎分不出差别。
时野把巧合看到的孩子放进了自己女儿的襁褓里带回家,决定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不告诉任何人,直到今日被玄清一语道破。
他亲口承认的话远比玄清的描述更具杀伤力。
除了戴红柳面无人色,其余几个毫不知情的哥哥们也都纷纷瞪大了眼。
糯宝竟然真的不是他家亲生的孩子!
玄清对此并不意外,可想想眉心却拧出了个不小的褶皱。
“你是说,糯宝是在上岭村的后山捡到的?”
时野带着不忍点头:“是。”
当年捡到糯宝后,他也曾尝试暗中打探这孩子到底是谁家丢的,可最后所有的探寻都一无所获。
那个孩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寻不出半点来的痕迹。
“不应该啊……”
玄清神色恍惚地说:“糯宝本应出生在京都时家,她怎么会……”
“你说呢?”
沈遇白冷着张小脸走进来,讥诮道:“你可别忘了,时家现在还有个三岁的小千金呢,那人可就跟糯宝的生辰年月一般大。”
他们当时误以为那家的小娃娃就是糯宝,因为一直腾不出手的缘故逼着自己按下了心思去查探,可等那孩子周岁宴时设法赶到,沈遇白却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糯宝神魂不全本应憨傻短智,可那个养尊处优的小千金却聪慧异常,不足一岁就有了天才福星之称。
那样的异类,怎么可能会是糯宝?
高门大户中藏了多少猫腻一时不清,可摆在眼前的事实非常鲜明。
沈遇白抱着胳膊看着眼前一群比自己高大了许多的人,不紧不慢地说:“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外头那个不愿意进来的混账丫头是我的,之前留在你家是缓兵之计,可现在她继续留着也不安全了,我……”
“沈遇白。”
“你要是实在管不住自己的臭嘴,我可以帮你撕烂。”
坐在外头门槛上的糯宝回头冷冷地说:“再敢当着我爹娘哥哥们的面儿胡说八道,我现在就劈了你。”
沈遇白拧着眉转头,唰的风声忽动,鼻尖就紧紧地贴了冰冷的剑锋。
糯宝这架势看起来好像是真的要准备活劈了。
玄清见他们闹起来越说越乱,忍无可忍地说:“你们差不多得了!”
“要打滚出去打!”
沈遇白无声一嗤,反手攥住冷芒四射的剑锋,掌心却无半点要流血破口的痕迹。
他嚣张地抓着剑就往外走:“时恬荔,我看你是多年不挨揍皮子欠痒痒。”
糯宝冷笑:“来啊,看看到底是谁揍谁!”
“那必然不能是我妹妹被欺负。”
时闻宣红着眼大步冲出去,想也不想就把糯宝提溜起来揉吧揉吧塞进自己怀里抱好,愤怒地瞪着跟糯宝很是过不去的沈遇白咬牙:“臭小子你离我妹妹远点儿!”
“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妹妹,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就是。”
时小五挽着袖子怒得眼通红脸铁青:“我就是打不过你,那我也能毒死你!”
“我听玄清大师的意思,你们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时闻墨笑笑勾住沈遇白的肩膀,警告意味十足的把人往自己的胸前一摁,皮笑肉不笑地说:“可你之前认识糯宝的时候,她应当是没有哥哥,对吧?”
“小子,现在跟之前可不一样了。”
“糯宝现在有五个哥哥,你猜真动了手是谁揍谁?”
时闻素不擅口舌上的争论,可实际行动做得很到位。
他径直走过去摸了摸糯宝的小脑袋,沙哑地说:“糯宝,叫大哥哥。”
有哥哥们在,谁也不欺负你。
糯宝的心里其实也是很忐忑的,否则百年难见的一个坦白局,她不会连门都不敢进。
自己的来历过于离奇,与时家又无实在的血缘关系,说到底支撑起目前一切的都是同出一家的纽带,除此外再无其他。
她是有些怕的。
怕家人得知了真相会对她心生厌恶恐惧,怕自己依赖的家人就此会将自己视作异类,甚至是不择手段地驱逐。
可没有人嫌弃她。
她在所有人眼中看到的都只是心疼以及怕失去她的慌张。
不久前在院子里大杀四方的糯宝不知为何一股浓浓的委屈袭上心头,看着哥哥们的视线莫名其妙的就开始模糊。
见她一掉金豆豆,死活抱着她不肯撒手的时闻宣就急得挠头。
“哎呀呀,小祖宗你哭什么啊?”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糯宝你快别哭了,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弄来,你……”
他说着无措一顿,目光不善地看向神色不明的沈遇白,怒得额角青筋暴起:“就是你小子吓的!”
“要不是你小子吓唬她,她怎么会哭?!”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时闻宣瞬间什么也不想了,胡乱把糯宝往时闻素的怀里一塞,就要撸袖子去跟沈遇白拼命。
还不等他的大拳头砸到沈遇白的脸上,不远处就急急地传来了老爷子心焦的声音:“糯宝怎么哭了?”
“你们是怎么看的孩子?!无缘无故的为何把她惹成这般模样?!”
“谁惹的?!”
“啊?你们到底是谁惹的我宝贝孙女儿!”
老爷子的平地一声吼打断了时闻宣单方面和沈遇白的决斗,谁知糯宝一听这话嗷一嗓子哭得更伤心了。
哭声传入屋里戴红柳和时野也着急地撵了出来,瞬间场面一换,全家老小都在捧着不住掉眼泪的小娃娃哄得心碎。
玄清慢了半步出来,看着被遗忘在角落里眸色恍惚的沈遇白,目光唏嘘:“当年你以身祭剑之前,求的是这个吗?”
求她来日家庭圆满和乐。
求她可作全家的掌上心尖。
如果所求如此的话,那这算是夙愿成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