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遇白终于在脸色彻底变透明之前收回了给糯宝灌血的手,小小的一个人,此时还是坐在地上的,可自下而上抬起眼角审视人的样子,眉眼间却无端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压迫。
这气势真是个孩子吗?
知道他真身是一把剑的时家几兄弟没说话,戴鸿云顿了顿干巴巴地解释说:“我们是来找一具尸骸的。”
“糯宝说那人的尸骸就藏在此处,她甩了几个铜钱领路一路带着我们找过来的,可是……”
可是在里头被困住转了一大圈,现在还把糯宝折腾成了这样,他们要找的尸骸到底在什么地方?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玄清微妙扬眉:“一具尸骸?”
“什么尸骸?”
“就……就人的尸骸?”
戴鸿云苦哈哈地说:“一时半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楚,总之就是糯宝认定我大哥被人使了占魂邪术,现在要想让我大哥变回来,就必须……”
玄清皱眉打断了他的话:“占魂?”
“这是糯宝亲口说的?”
戴鸿云十分笃定地点头:“没错,就是糯宝说的!”
“糯宝还带着我们找到了两个灵位,说除了那两个灵位,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被藏起来的尸骸,可谁也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是这么个危险的地方……”
但凡是早知此处对糯宝而言有危险,那他就是宁可去跟害人的凶手拼命,也不可能带着糯宝来此处冒险。
戴鸿云满肚子里翻涌的都是说不出的后悔,玄清迅速朝着遇白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你刚才进去可察觉到了?”
遇白搂着糯宝冷着脸说:“有些气息,往东南方向找。”
“行,我去找。”
玄清转过头对着时闻素轻轻一笑,说:“你稍年长些,外头就有劳你看住了。”
“遇白,看好他们的安全。”
遇白垂下眼没吭声,也不知是应下了还是没应。
玄清却顾不得多说,单手一负就朝着透着不祥的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门外或站或坐挤了好几个脑袋,这一方小天地里却静谧得让人害怕。
沉默过了良久,一直注视着糯宝的时闻墨眉心微动,意味不明地看了遇白一眼,说:“我记得糯宝说你和玄清大师另有要事要办,去向不清,你们是去办什么很要紧的事儿了吗?你们办的事儿跟糯宝有关吗?”
遇白面无表情不说话,时闻墨也不在意。
他自顾自地说:“今日我们不慎让糯宝遇险,你们能及时赶到是因为一早就到了这里的吗?你们……”
“你是想问,这是巧合还是刻意,我们是不是一路尾随糯宝来的,对吗?”
遇白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的猜测,讥诮一嗤后冷冷地说:“事先不知你们在此,及时赶到是因为我在糯宝的身上留了印记。”
“她若遇上危险,我就能感受到。”
准确的说,不光是能感受到。
他低头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气血,抬手把嘴角溢出的血迹擦去。
而他那只始终扶在糯宝身后的手,掌心一直在隐隐发光,随着他的动作,糯宝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红润,可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时闻墨嘴唇一动,苦笑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们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非常感谢你们能及时赶到。”
如果不是他和玄清大师,那今日他们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一旦糯宝为此受伤或者是遇上什么不可控的风险,那他们……
遇白对他的道谢毫无反应,可时闻楮盯着他的手,心却在狠狠下沉。
他目光晦涩地看了遇白一眼,死死地攥着掌心强迫自己把目光挪向了别处。
糯宝很快就醒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神色还有些恍惚,甚至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
被无数利剑刺穿心口的空洞和可怕仍在脑中残留,哪怕当时被刺中的人不是她,哪怕她只是一个局外人,可当时那种浓烈到窒息的绝望还是如影随形地缠在了她的身上,她摆脱不开。
注意到她的动作,遇白的瞳孔当即就是狠狠一缩。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糯宝蹙紧的眉头,沙哑道:“糯宝,糯宝你怎么了?”
见糯宝没有反应,他当即抓住了糯宝的手,声调发抖:“糯宝,你别吓我。”
“时恬荔?”
“时恬荔你到底怎么了?!”
“你凶她做什么?”
处在激动中的时闻宣护短怒道:“就算是你救了糯宝你也不能嚷啊,你……”
“你为什么不跑?”
糯宝突然说出的一句话打断了时闻宣的话,也惊得遇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视线涣散地看着自己小巧白嫩的手,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这双手被折磨得满是血痕皮肉翻飞的样子,瞳孔竖如针尖,声音也轻到几乎听不清:“沈遇白,你为什么不跑?”
沈遇白闻声脸色大变,还来不及出声就被糯宝抬手朝着脸上狠狠地甩了个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沈遇白所有的思绪,也打断了在场的人想说的话。
空气瞬间陷入死寂,糯宝的眼也在窒息的沉默中染上了血丝的红。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眼红欲裂:“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你又是怎么做的?”
“你为什么会……”
“你说我为什么?!”
沈遇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自嘲地笑道:“你猜木剑中为何会有人魂?你又猜现状为何会如此?”
“你要是猜不到的话,要我跟你解释一下人魂入剑身的过程吗?”
“时恬荔,我……”
“好端端的,吵吵什么?”
进去探究竟寻尸骸的玄清抓着个黑布裹着的罐子出来,也不知听了多久沈遇白和糯宝的对话,苍老的脸上带着数不清的无奈和头疼。
“事已至此,到底有什么可吵的?”
他说完看向糯宝,眼底添了许多说不出的柔和:“荔儿?”
糯宝听到这个恍如隔世的亲昵称呼,眼泪失控往下一砸,爬起来站直又重新跪了下去。
没了被勾着拜师时的敷衍糊弄,没了平日里的嬉笑不恭。
她以头触地,对着站在台阶上发须皆白的玄清认认真真地叩拜下去。
“师父。”
玄清见此心中感慨无数,闭了闭眼哑声说:“也是……”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