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真话?”元熙有点诧异的望着他。
“是真话,绝对的真话,小的不敢撒谎啊!”那人连连磕了几个头,小心翼翼的抬起脑袋:“大人,小的能走了吗?”
“滚吧滚吧!”车夫扬起马鞭:“以后不准再散布谣言,否则就要你的小命!”
钟妈妈扶住元熙,觉得她的手在微微发颤。
“主子,这归云知州也太黑心了,太子爷好歹是在他的底盘帮他抗敌,他不知感恩也就罢了,怎么反倒要毁太子爷的名声呢!?”
这归云州从前是礼郡王萧容澄的地盘,萧容澄在这里经营多年,州官小吏都跟他有几分交情在,现如今萧容澄被削去兵权,召回京城做了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他手下的这群乌合之众,岂能善罢甘休呢?
散播谣言的目的不过是让容湛失去民心罢了。这一招虽然看似简单,但却非常实用。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最是容易干涸倒伏。容湛这支新军,深入归云边境,若是没有百姓的支持,就会孤立无援,甚至会一败涂地。
元熙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咱们出门带了多少银两?”
“只带了三千两的银票,和一些散碎现银,主子要做什么?”钟妈妈问道。
“找个钱庄,把三千两换做现银,抬到大街上去,就说是太子爷体恤归云州战事不断,百姓水深火热,每户人家赏银三两,一千名额,先到先得。”
钟妈妈愣了一下:“主子,您这是要做散财童子啊?”
“钱财不过粪土而已,散去钱财,买回声名,还是值得的。”元熙有些疲倦的笑笑:“快去吧。”
钟妈妈下了车,叫上几个随从去找钱庄。车夫则按照刚才那个百姓指的方向赶起车马,车子又走了半日,穿出了一片树林。
东林新军的旗帜远远飘扬在一座土城之中,土墙里有炊烟袅袅升起,精白的稻米刚刚下锅,捏好的玉米饼子也刚刚进了笼屉。
车夫叫道:“宗主,咱们到了。”
东林新军见到宗主的印信,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赶到容湛的军帐,容湛正对着一座沙盘生闷气,看见元熙的印信,一时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满脑子只剩下元熙两个字。
在“宗主万安”的欢呼声中,元熙被容湛迎进了大帐。屏退左右后,容湛迫不及待的将元熙紧紧抱住,伏在元熙的耳畔,轻声道:“我好想你。”
“你瘦的多了,阿湛。”元熙伸手去摸容湛的脸颊,他的脸颊愈发显出棱角,面上也带着疲惫的神色,幸而,他没有因为频繁的战事而失去神采,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
他一把扶住元熙的颈子,吻上她的嘴唇。他的身子越发滚烫起来,好像干柴遇上烈火,顷刻便烧得沸腾。元熙被他吻得没有气力,轻轻推了他一下,容湛搂着她,笑道:“你怎么突然来了?前阵子,你叫人给我捎的口信,到底什么意思?京城出了什么事?我派了许多人给六弟传讯,他一次也没有回复过我。究竟是怎么了?”
元熙重重喘着粗气,不禁把头埋得低低的,容湛见她这般,也有些诧异,柔声道:“你怎么了?气色这么差?是不是咱们孩子又闹得你不舒服?”
元熙摇摇头:“阿湛,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容湛笑了:“别说一件事,一百件我也答应,你说吧。”
元熙抚着容湛的脸颊,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你答应我,不管我一会儿跟你说些什么,你都不能冲动,不能伤害自己。”
容湛的笑意渐渐凝在脸上,他下意识扶上元熙的小腹:“是不是孩子?”
“不是,”元熙按住他的手掌:“孩子很好,不是孩子的事。”
容湛微微笑了笑,扯了把椅子坐下来,伸手去拉元熙:“熙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熙握着他的手,凝重的伏在他膝上,道:“父皇……驾崩了。”
容湛愣了一下,忽的坐直身子,复问道:“你说什么?”
“父皇他老人家,已经龙御归天了。”元熙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容湛的目光倏忽变得无神,他的手有些颤抖,在元熙发间抚了一把,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你再说一次?”
“父皇,父皇晏驾了!”说到第三遍,元熙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容湛的身子一直在颤抖,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元熙紧紧抓住他的手,却觉得他的手忽然柔弱无骨。
“阿湛,我知道你很痛苦,你要是实在难受,你哭一声,喊一声,千万别憋在心里。”元熙摇晃着他的手臂,哭道:“阿湛你别这样,我求求你了,我看你这样我心疼啊。”
容湛麻木的站起身,低头看着元熙,颓然跪在地上。元熙冲上前将他抱住:“阿湛,阿湛我求你说句话,阿湛……”
容湛的身子颤了一下,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元熙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手推开了。他只觉得喉咙口一阵腥甜,他忙捂住嘴巴,但一股鲜血从喉口喷了出来,吐在地上。血液一股一股的涌上来,他想忍,却怎么也忍不住。元熙吓了一跳,容湛的掌心,唇上全是鲜血,她忙上前替他擦拭,却被容湛一把抱住。
“父皇是怎么死的?”容湛的眼角渐渐有泪水划过。
“听六爷说,是萧容深害死了皇上,他还囚禁了母后和宬香,六爷费劲心力想救母后出来,却还是没能……现在母后还在萧容深的手里。萧容深和高秉延假传遗诏,登基继位,还下令封闭京城四门,他不光囚禁了各宫嫔妃,还囚禁了京城所有的皇亲国戚。”
元熙紧紧抱着他,他的身子越发颤抖,他抱着元熙的手臂愈渐勒紧,恨不能将元熙揉进自己怀里。许久,他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似野兽哀鸣般的,歇斯底里的吼声。
夕阳欲颓,金灿灿的霞光透过白色的大帐。元熙轻轻梳理着容湛的发丝,他好像一个沉默的孩子,满脸是泪痕,又倔强的让人心疼。
他默默望着京城的方向,目光却有些呆滞,耳畔兜兜转转,都是父皇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想起儿时受到太后责罚,差点在雪地里冻死,是父皇匆匆赶来,不由分说把他抱走。太后一贯喜欢在皇帝面前吹耳朵风,说他根本不是皇帝的种,可父皇,却从来没有听信过这些谣言。甚至有几次,太后故意当着后宫嫔妃的面,说及此事。父皇竟为了维护儿子的名声,当众喝止太后。
“父皇,孩儿无能,孩儿对不住父皇……孩儿叫父皇失望了。”他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喃喃自语。
“湛……你不要这样,父皇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副落寞的样子。你是父皇最心爱的儿子,他老人家要把大楚的江山都放在你肩上。现在父皇不在了,你一定要替他,把大楚的重担挑起来。”元熙捧住他的脸颊,道:“你现在这样,才会叫父皇失望。”
容湛回了回神,轻轻握住元熙的手,凝了她一阵:“熙儿,还好有你陪在我身边。”
元熙轻轻拿过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还有咱们的孩子。”
容湛将她揽在怀中,微微抽泣:“萧容深心狠手黑,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母后的,我这就派人,去把母后救出来。”
“慢着,”元熙凝重的望着他:“现在京城四门都封死了,谁也进不去。若是你贸然派人去抢夺母后,我怕反而会激怒了萧容深,他要是做出什么不利于母后的事情,反而不好。京城里还有褚姓皇族,还有新派的臣子,他们不会放任萧容深伤害母后的。”
容湛缓缓低下头去,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元熙轻柔的抹去容湛面颊上的冷汗,温然问道:“阿湛,我问你。你的太子之位是怎么来的?”
“是父皇,父皇恩典,才让我坐上太子之位。”他答道。
元熙摇摇头:“错了,父皇的确喜欢你,但你的太子之位是你靠军功挣来的。”
容湛滞了一下,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痕,郑重点点头:“是,是靠军功换来的。”
元熙凝住他的眸子,一字一句的问道:“既然殿下的太子之位都是打出来的,那又何惧再打出一座皇位呢?”
“元熙……”他有些失神,扶住元熙的肩膀,失声叫道。
“我卫元熙的丈夫,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他绝不会放任大楚的江山在一个卑鄙小人的手中,他也绝不会被一时的痛苦羁绊。眼前的凄风苦雨,都算不了什么,我相信我的丈夫一定能撑过去,因为他肩负着责任,他要保护母亲,保护妹妹,保护妻儿,保护天下的臣民。他要把父皇未能完成的新政继续推行下去,因此,他绝不会被打倒。”
“元熙,”他轻声叫住她,缓缓抬起手,竖起三根手指,决然道:“我记得曾经答应过你,要让你成为大楚的太子妃,这一点虽然历经坎坷,但终究是做到了。现在,我还要答应你,让你坐上大楚皇后的宝座。朕要把父皇的江山夺回来,朕不仅要打出一个皇位,还要打出一片大好江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