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煤矿已是晚上，值班的保安看着我和平安像土耗子一样从矿井钻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厨房有人吗？”我大老远的问了一声。

“大厨房的灶开着呢，可是今天没有工人，厨师就做了个大锅菜……”保安说。

有饭就行，饿死了。

“不会吧，你就准备在大食堂请我？”平安气喘吁吁的说。

“这地方消停，还没有人打搅，说事情的好地方。”我拉着他就直奔食堂。

果然，今天的大厨不在，瘸腿的帮厨熬了一大锅烩菜，味道不知道怎么样，不过大肉片子看着不少，闻一闻，果断的让厨子端两大碗。

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胡老板，今天竟然要吃大食堂的饭？天哪，煤矿一霸的大厨都没有荣幸伺候过，这今天要让一个区区的帮厨伺候一会，那还不够吹好几年的了！

两大碗烩菜端上来了，果然实惠，半碗大肉片子，菜面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辣椒油。一盘子大馒头端上来了，手里拿一个先不着急吃，揉吧揉吧，又喧呼又肉头，咬一口，给力。矿上有规定，值班餐不能喝酒，帮厨悄悄拿出大厨藏在油罐子里的梨花烧，学着人家侍女的样子，翘着莲花指，扭扭捏捏的端了上来。

“滚！”

我甚是满意，一个“滚”字足以让他在旁边美半天的了。

平日里只吃美食的平安，此刻就像一只饿虎，一大碗烩菜，连汤带水的，呼噜呼噜灌个不停，随便吃了几口，一个拳头大的馒头就不见了。吃饱喝足，端起一碗酒，咕嘟一大口，美啊！

“烟呢？”平安问我。

我摸了摸衣兜，早就没有了。

“我没了，你呢？”我问。

“滚蛋，我见你的从来不带烟。”平安说。

耐着性子喊来帮厨，认出去两百块钱。

“弄两盒软中华去，剩下的给你留着喝酒。”我大气的说。

五分钟后，帮厨回来了，软中华没有，矿边上的小卖部最好的烟是红塔山，工人们也就爱抽个红塔山。

拿过那两包红塔山，一人分一包，看帮厨拿着找回来的钱不好意思走，就让他拿着钱离开，老子要说点事，把好外面的门，谁也不让近前来。

帮厨趾高气昂的去了，我抽了一口红塔山，盯着平安看。

“好吧，我给你从头说，怎么说呢？”平安也点燃了一支烟，开始说起了………

原来，平安最早接触蝴蝶煤矿，不是因为我爹的死，而是因为一次奇怪的委托。

那还是2001年的春天，当时，还在上大学的平安，其实早已是河川地界上小有名气的侦探。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接到了一份委托——

“那是个79岁的老人，浑身都是伤疤，委托我的事情，十分有意思，想要找到日本鬼子当年侵略咱们时，在河川搞的一次人体实验的证据。”平安吸了一大口烟，故事正式开始了。

这位老人叫做周森娃，是范县本生本长的当地人。1942年，22岁的他，因为是家中独子，没有当兵，可是，鬼子打到河川后，在河川搞建设，抢资源，人力不够怎么办？就把他抓了壮丁。当时啊，周家是范县的大户，家里条件不错，他老爹为了保住家财，就当了个伪乡长。按理说，当了汉奸，虽然不好听，但总能活着，可周森娃作为壮劳力，就算家里当了汉奸，也没有摆脱当苦力下窑挖煤的命运。

当时，挖煤的人都是本地人，鬼子为了方便管理，就让本地人管理本地人。周森娃因为是乡里著名的汉奸，一到了煤矿，虽然也下窑，但却不是劳动人民的兄弟姐妹，大家都很排斥他，不和他说话，也不和他一起劳动。

鬼子进驻河川后，有家日本制药企业也来到了这里，并在范县开了一个医院，明面上是打着“爱心”，实际上却是臭名昭著的日本731部队的生化材料供应商。他们来范县的目的，就是为了从当地一种毒蘑菇上提取有效毒液。

“咱范县以前有一种毒蘑菇，浅绿色的，不用吃，光是用力的闻闻味，人就能中毒，你知道吗？”平安问我。

作为范县人，我自然知道，还知道那毒蘑菇叫做“青娘子”，是有名的毒物。吃一口，立刻死，偏偏味道还很香，摁，越闻越香，可是一旦到了越闻越香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中毒了。

“气味中毒后，人会产生幻觉，力气会比以前大很多，摁，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可是，人的力气是有限的，等力气耗完了，人也就死了。”平安说，“这种东西，后来被国家管制了，整个河川都没有了，可是在当时，漫山遍野都是这蘑菇。”

这家日本企业研究的就是这种蘑菇，他们从蘑菇中抽取毒液，炼制成精神药品，然后，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鬼子需要人来做实验，实际上就是拿人当小白鼠。

一开始，鬼子还拿钱勾搭年轻人来做实验，可后来大家发现，去做实验的人，都不见了，而后又有人在范县的山上，发现大量的死尸，死者正好就是那些做实验的人。

这下好了，大家都开始抵制接受实验，鬼子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让每个工人队自己推选代表。

就这样，身负“汉奸”的周森娃，自然而然的成为了鬼子的试验品。他当然不愿意，可是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被鬼子带走。

“周森娃说，他一开始以为做实验的地方是鬼子企业的那家医院，可实际上却是在煤矿矿井下面的一个地下室里。在地下室里，他被注射了药剂。”平安说，“万幸的是，他竟然活下来了！原来，在他被带走的前一天，被同队的人揍了一顿，左胳膊肿的像个萝卜，而鬼子以为他是壮实，就没当回事，药剂从左胳膊上注射后，左胳膊当时就废了，但是好在毒液没有进一步流入到身体里去，所以，他活了。”

在地下室过了浑浑噩噩的三天，他装疯卖傻，最后假死，被鬼子扔到了河里。待鬼子离开后，他偷偷回家，可是家里也不敢留他，他老爹看他胳膊已经开始发臭，就狠心躲了他的胳膊，然后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自己逃命去。

“最后，周老遇到了八路军，参了军，不知道是不是有一点毒液始终留在他的身上，他虽然没有了左臂，但是右胳膊非常有力气，投掷手榴弹那叫一个又远又准。”平安欣慰的说，“这位后来还成为了战斗英雄，每次打仗，他给自己身上帮上好几圈手榴弹，连长让打那，他就打那，还有了个‘人体迫击炮’的称呼，那叫一个威风！”

新中国成立后，他回到范县，发现自家的家人，早就被鬼子弄死了，老宅子也没有了。当时已经是干部的他，带着手下去当时鬼子做实验的煤矿看，可煤矿都炸没了，好几座矿山，找都找不到。他也曾一度将自己被鬼子做过实验的事情报道了上去，可是一来找不到地方，二来范县当时下窑的人都死了，没有人证——哎，鬼子他妈的连731部队干的牲口不如的事情都不承认，更别说这里的小实验了。就这样，周森娃后来成家立业，一直干到离休，到了老年，终究没有再找到当时鬼子做实验的地方。

“那一年，他找到我，给我看了他的身体，当时，他的身体虽然老了，但是皮肤却显现出特殊的黑色，而这种黑色皮肤让他又痒又疼，求助过医生，医生也判断不出来，归到了怪病的种类中。”平安说，可是，老人却心里清楚，自己是因为遭受了鬼子的毒实验。如今，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可不甘心，就想着找到了那个实验地点，把鬼子当年做下的龌龊事曝光出来。

而平安，接受了那次委托。可接受委托的第三天，老人就去世了。

“不瞒你说，我顺着当年鬼子占领河川、范县的规矩去找，发现只有你家煤矿最有可能是鬼子当年做实验的地方。”平安说，“2001年，我找过你爹，和他说了这个事情，可是你爹但是一脸的惊讶，我想，他应该知道那个地方，并且下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