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叶落,弦月如钩,远远天际,乌云泛光。
月下,清冷庭院里,站着一个人。
她双眼微闭,似是在累了,真在养神一般。
长发,如墨瀑般的,洒在身后银枪上,同那一身雕翎戎装一道,在风中烈烈作响。
“嗒嗒……”自城外引来的泉水此刻,化为了串串水滴,从院中竹竿里渗了出来,在她面前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呼!”
冰冷的手掌中,枪出一道光,穿透了夜色,还带着一丝破空的啸响。
水花四溅,散落在她的唇角。
轻轻抿了一口,微甜的山泉,还带着朔风中的寒意,她微微皱起了眉,将长枪置于身后,重新盯着那一串串飘落的水线。
她的眉毛很特别,像是两枚新嫩的柳叶一般,带着微微弯曲的弧度,就像今晚的月亮一样,弯曲得……很漂亮,特别是在她犯愁的时候,尤为迷人。
不知为什么,一点汗珠泛着月光,从她的脸颊滑了下来,让人看了便觉得,她头顶萧索柔软的月光,莫名间就如夏日艳阳般毒辣……
她依旧紧盯着那一条飘落的水线,下一刻,手中长枪便电射而出,令人眼花缭乱。
迅疾的枪头,带起一阵劲风,尚未解除,水线便已向后弯了回去,弯得很美,就像她的眉毛一样。
混铁所铸的长枪异常笨重,可在她的手里,枪刃仿佛是活过来了一般,从两滴泉水中穿了过去,不等碰触到下一滴,便又缩了回去,随即又是一枪前刺,照旧穿过了水线,枪头依旧一尘不染,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第三枪,水花照旧溅在了她的唇角,那丝笑意,也一起僵在了她的面颊上。
默默收回长枪,她看着枪尖上那一点莹莹水渍,撅起嘴来抱怨了一句“什么嘛……”
美妙的声线,配上她那一脸的俏皮,让人看了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还未歇下吗?”
庭院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银甲白衣的女将军,看她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
“姐姐回来了?”
练枪的女子听得她的声音,便提枪蹦到她身边,笑盈盈的坠着她的胳膊“姐姐辛苦了。”
“都习惯了。”女将军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倒是雨棠,子时竟未歇下不说,还披头散发于此练枪,作甚啊?扮鬼吓人呢?”
“即便是扮鬼,也是艳鬼啦,怎会吓人。”雨棠一脸娇憨的笑了笑“本是睡下了,可不见姐姐就是睡不着……”
“少来,当世人都同你那傻哥哥一般好哄呢?”南宫落雪一边说,一边凑到枪头边看了看“雨棠不错啊,都能刺两枪啦?”
“那大都督可有何赏赐啊?”
“嗯……”南宫落雪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下巴“雨棠将军此功不赏,三军将士心寒呐。这样吧,本都督便赏你坛酒喝,如何?”
“酒……”雨棠不由口舌生津,犹豫了片刻后,问道“那……我要姐姐陪我。”
“又忘了不是,姐姐最近军务繁忙,怎能饮酒呢?”
“那雨棠要别的赏赐!”雨棠拽着南宫落雪摇来摇去“姐姐练一番枪术予雨棠看看可好。”
说着,她竖起了一根手指头“一次,一次就好!”
“这枪术杀人之用,怎能用来使于人看呢。”南宫落雪浅笑着捏了捏雨棠的脸颊,轻声哄道“雨棠听话,时候不早了,喝个小酒便美美的睡下吧,若是把这嫩央央的小脸儿吹糙了,可就嫁不出去咯……”
“雨棠不依嘛。”雨棠一面撒娇,一面抱住南宫落雪在她腰间一顿挠。
“死丫头。”南宫落雪笑骂了一句后,连忙抓住雨棠正在作乱的小手。
虽说她甲胄加身不觉痒,可也架不住雨棠这般闹腾,只得如她所愿的拿过那柄长枪“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哦。”
“嗯!”点了点头,雨棠便伸长了脖子,想从中看出什么诀窍来。
只见南宫落雪瞟了滴落的水线一眼,信手便是一连四五枪刺了出去,快得令人咋舌,雨棠尚未看清,她便已经收回了长枪。
雨棠眨了眨眼,不可置信道“完了?”
“嗯,完了。”
雨棠有些不敢相信,便凑到她身边,拉着枪杆看了半天,却无法在枪头上找到一丝水渍。
“这?”雨棠只觉得有些晕眩“姐姐怎看都不用看的?”
南宫落雪依旧清浅的笑着“唯手熟尔。”
“姐姐又骗人。”雨棠撇了撇嘴“这枪术姐姐说手熟雨棠尚且相信,可怎能看都不看嘛。”
南宫落雪揽住雨棠的腰肢,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这叫果毅。”
“果毅……又是何物?”雨棠死死抓着她的袍子,似是不说明白,便不让她走了。
“所谓果毅,便是果决坚毅之意。”她一边给长枪裹上油布,一面讲到“你见过你*箭吗?”
雨棠摇了摇头。
“九原之战结束时,我也问他,为何他射完一箭,从不看中的与否。他说,已出之矢,自是全力而为,自然不必再看,只需全力再出一矢便可。”
看着雨棠带懂不懂的模样,南宫落雪便又耐心的给她补充道“果毅,便是每一击都以全力赴之,以果决的勇气和毅然舍却一切的信念去出手,当完成一击后,立即全力投入下一击。为人也应如此,凡遇事皆需用以全力,专心致志。”
“恩……”雨棠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那雨棠再练片刻。”
“还练呢!”南宫落雪没好气的敲了雨棠一下“姐姐还睡是不睡了?明日早起不是一样。”
“好吧。”雨棠老大不情愿的进了屋,南宫落雪也着实是累了,草草梳洗了一番,换了身整洁衣物便睡下了。
却不想刚刚躺下,房门便又被人叩响了“姐姐我冷……”
“这妮子……冷还偏要跑出来。”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南宫落雪下榻开门,却见面颊泛红的雨棠裹着厚厚的被褥,睡眼迷蒙的站在门外,口中呼出的白雾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委屈道“姐姐我冷……”
见她冷成这副模样,南宫落雪赶紧把她拉进屋来,关上房门“知道冷还跑出来作甚?”
“我想,我想跟姐姐同床共枕啊。”说着,雨棠便跑到床榻边,将被子一铺就钻了进去“两个人挤着多暖和。”
“真拿你没办法。”南宫落雪笑了笑,也道没有责怪她只是说了句“不许闹啊,姐姐累了。”
盖好被褥之后,雨棠便往她怀里挤了过来,南宫落雪觉着雨棠刚喝完酒浑身发热抱着暖和,便没去管她。
“姐姐,我想静秋了。”雨棠又往南宫落雪怀里钻了钻“宋刚那个呆子护着她去扬州,也不知,她好不好。”
“算算时日,他们也快到魏韩了,雨棠若是想去,姐姐明日借你几匹快马,赶得上。”
“我才不去哩。”她撅起嘴来埋怨道“他们两人花前月下,雨棠去碍什么眼?再说……雨棠早已定下……锦囊妙计……若是……若是遇了何事……”
说着说着,这妮子竟一头埋在南宫将军怀里便睡着了,看她那副样子,也许真的是很累了吧。
“早说你累了吧,还不信……”
次日清晨,南宫落雪一如往日,起的很早。大都督亲昵的刮了刮雨棠的脸颊,便悄然无息的开始着甲梳洗。
两鬓青丝高高梳成一个四方髻,再用发冠束好,细细整理了一番甲胄下的衣襟,正欲取盔出门之时,却被雨棠从身后给抱住了。
她随手拍了雨棠的爪子一下,回过头来“好了,姐姐还要去都督府,雨棠再睡一会吧。”
“为时尚早啊,鸡未司晨日未出头,姐姐急甚。”雨棠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两眼弯作月牙“姐姐,你且猜猜雨棠这匣中藏有何物?”
她先看了看窗户,天色也还算得暗,便垂下一对碧色眸子,打量着那木匣的大小。
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便伸手拿起盒子掂量了一番“轻盈小巧,莫不是……哪家男子赠与雨棠的定情信物吧?”
“哪能啊。”雨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姐姐若是猜不出,便打开看看呗。”
说着她便抢过盒子,打开了一线,里面竟是一枚狭长的朱砂痣,微微泛红,煞是雅致。
南宫落雪暗叫不好,刚想移步,却是来不及了,雨棠朝着闹着便将那枚朱砂痣点在了她的眉心,还一边念念有词“姐姐前额开阔,点上这一点朱砂痣,才算倾国倾城嘛。”
“这……”南宫落雪回头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苦笑道“美是美了,可这般模样,你让姐姐怎么去都督府。”
说着她便抬手想把那枚朱砂痣给摘下来,雨棠却又是不依了,只见她一脸的委屈,拉了张椅子便坐在那里“头一遭送姐姐礼物,姐姐就不要……”
“那……就依雨棠吧。”明知雨棠是在胡搅蛮缠,她又不好负了她的心意,可如此这般去军中实在是……
为难了一阵后,她从甲胄架上取下一个能遮住前额的头盔,不等雨棠看清便夺门而出。
“唉!”雨棠见她跑了,也顾不得撒娇,连忙追了出去“姐姐可不许将它私自摘了!”
“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