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从偏厅走了出来,高林轩什么也没问,雨棠,也什么都没有问,
但是,她们可以看出,四人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豪气。
林霄离去的时候,南宫业叫住了他。
“霄儿,你……不宜久留云城。”他如是说,林霄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依叔父看,侄儿该何时离去?”
“三日之后。”南宫业竖起了三根手指头“至多三日,若逗留太久,等待你的龙城,将是一座空城。”
“侄儿也知晓其中利害,只是……”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了心中挚爱之人,却瞒不过她的眼睛“表哥,社稷为重。”
她眼中,没有任何的不舍,有的,只是鼓励与柔情。
南宫业也看出了其中端倪,心中虽是不忍,也无他法“霄儿,今非昔比,来日方长,我,随你同去便是。”
“怎敢劳叔父同我一道漂泊……”他低下了头,南宫业却是笑了笑“我不放心,你这毛头小子,此等大事,怎能独挡一面,就算有慕云从旁协助,始终,还是嫩了点。”
他说着,俯到他的耳边,低声道“来日方长,何必纠结于一朝一夕?叔父也不多耽误你,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看着南宫业一脸的暧昧,林霄虽然心里是暖的,也忍不住一阵脸红“叔父又取笑侄儿了。”
“取笑也罢,属实也罢。”他揽住了他的双肩“好好把握。”
“那……那侄儿告退……叔父也好好歇息。”林霄像是逃命一般的逃开了。
看着三人离开,南宫落雪凑到了老父身边“爹爹说了什么,竟让霄弟如此窘迫。”
“不可说,不可说……”南宫业敛起了笑意“慕云,为父有一个忠告,听与不听,在你。”
唐慕云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慕云愿听叔父教诲。”
南宫业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波澜不惊的脸,突然白了几分“叔父用心良苦,慕云感激不尽,叔父,慕云不胜酒力,突感头痛,先行告退。”
“去吧。”
“叔父也需保重。”唐慕云俯首一拜,匆匆离去,南宫落雪从未见过她如此惊慌失措,对着南宫业挑了挑眉毛“爹爹与慕云说了什么?”
“不可说。”一声长叹,他摇了摇头“雪儿,你知道我们三人离别之时,大哥说了什么吗?”
“那时女儿还未出世,怎知锦荣将军所谈?”她拽着南宫业的胳膊“爹爹就莫要卖关子了,到底说了什么?”
“大哥说……”南宫业低下了头“三弟,我不该压着你。雪儿,此去西北,你自幼精灵倒也无碍,慕云与霄儿,为父放心不下……”
“爹爹放心就是。”如果说,世上还有子女丝毫不把父辈威严放在眼中的,恐怕也只有南宫落雪了,她捋着父亲的胡子“慕云与雪儿,自幼便是刎颈之交,雪儿自当舍命护她,至于霄弟,雪儿与他一见如故,视若知己,自然也会举身相携。”
“这才像是我玉面寒枪的女儿。”他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雪儿也早些歇息,两日后,你也要同去。”
“知道啦!”南宫落雪不合身份的,吐了吐舌头“女儿又不是三岁孩童,累了,自然也就会去歇下了。”
“在为父眼中,雪儿永远长不大。”
南宫落雪鼓了鼓腮帮子“我可是大帅了,你倚老卖老!”
“你没大没小!”
……
“表哥,两日后便要离去了……”
高林轩从总督府邸离开后,并未离开他的身边,而是陪他回到了他的将军府。虽然她知道,她不该成为他路途上的阻碍,可情到深处,谁又忍得住,腹中真情。
“我……”
“我会去看表哥的。”她莞尔一笑“我们,还要同看四季花谢。”
他本就是一个不善表露真情的人,本就是一个,在庆功上笨拙无比的人,此情此景,他不知该说何事,也不知该如何去说,只能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若违此誓,便教霄,自戕而亡,对吧?”
两人本是紧紧相拥,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便像是触摸到了烈焰一般弹开。
林霄别过头去,高林轩则是一阵面红耳赤“雨棠……怎能于此偷听……”
“切!”雨棠懒懒的将双手往脑后一抱“分明是哥哥嫂嫂情到深处,将雨棠忘了,雨棠可是一直在二位身侧呢!”
“谁……谁你你家嫂嫂……” 她像娇羞的低下头去,恨不得找个地缝,将通红的脸埋进去”有其兄,必有其妹……林轩还未过门……便被你们兄妹欺负……“
“嘿嘿,嫂嫂还不好意思了。”雨棠笑呵呵的凑过来。
林霄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哥哥嫂嫂心中明镜似的,雨棠就不多说了,哈~”雨棠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困死了,你们继续卿卿我我,雨棠要去歇息了。”
雨棠躲到了一边去,想要看个热闹,可两个人却变成了木头人,呆愣愣的,一动不动。
“老娘就不信了。”她抬手拍死一只蚊子“你们还能整晚站在那不成……”
就在这时,有人轻叩门环,林霄看向雨棠藏身的树后“雨棠,有客来访,莫要再藏了。”
“啊咧?”雨棠愣了一下,才知道自己被林霄给耍了,不过她也不以为意,一路小跑到院门旁“这深更半夜的,什么人才会来访嘛……”
雨棠一开门,便见一人蒙面立于门外,不由得有些好奇“先生何人?到此为何?”
他站在月下,手中托着一卷绢帛,一袭黑衣紫金冠,腰间挎着一个精致的匣子。他眼若桃花,肤若珠玉,双目灼灼有神。看得出,是个俊美的少年,七重纱幕如墨,伴着夜色,将他清颜遮掩。
他并未理睬雨棠,只是兀自站在那里,他在冷冽的月光下,静静地站着,就连如墨发丝、宽袖长摆,也巍然不动,他就像是站在一幅画中,整个人,都融进了画里。
“咦?”雨棠稍稍侧移了一步,他的目光,便很自然的跟了过去,她才知道,他是在看自己,便饶有兴致的等了他一会,可这翩翩少年,似乎是呆住了。
”怪人。“
雨棠如是想,也许,那人也是这般想。
“先生若不道明来意,本姑娘可要闭门逐客了。”她一边说,一面作势要将门扉掩上。
“雨棠姑娘留步。”他眼中闪出一丝急切,往台阶上踏了一步,雨棠顿住了手里动作,抬头瞟了他一眼“先生认得我?”
见雨棠停了下来,他又悠悠退了回去,提了提袖口,朝门前比了比“可否请姑娘,于门前稍等片刻。”
“答非所问。”雨棠埋怨着往门前一站“作甚?”
男子并未答话,径直跪在地上,摘下了腰间木匣,那木匣不大,却藏有乾坤。
笔砚绢帛,五色丹青,一应俱全。
他用袖口,拂去青石上的灰尘,系摆挽袖,铺绢研墨,左手撑着地面,右手握笔,在素白绢帛上,游动飞舞,先前被他视若珍宝的捧于掌心的画卷,此刻,被他弃至一边。
雨棠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便明了几分“公子可是墨染。”
他笔锋未停,目光未移“姑娘认得墨染?既称公子,当是认得。”
“从陛下口中,听得只言片字。”雨棠说完,便不再打扰他,只是看着他一笔一划,勾勒出自己的模样来。
“雨棠,为何挡客于门外。”林霄见雨棠久久不从门外归来,便让高林轩在屋内稍候,自己跟了出来。
雨棠并未答话,只是回过头,将一只手指,轻轻搭在唇间。
林霄皱了皱眉头,走到她身边,却见一男子,伏在青石上,正一笔一划勾勒着雨棠的样子,他本欲上前客套一番,可眼前的墨染,是如此的专注,专注到,让人不忍发出一丝声音。
墨染的画,似乎有一种莫能名状的魔力,纵使还未画完,却足以让人挪不开眸子。
画中光景,一如前日雨棠在高长风那里看过的,可画上的人,却是有些许不同,颦笑清浅,似俏非俏,似雅非雅……
墨染自己,停下了笔墨之后,也长跪不起,良久,才发出一声轻叹“姑娘非人……”
“嗯?”雨棠瞪了瞪眼“本姑娘看你画工超卓,方才站在此地让你临摹,你竟敢……”
“出尘仙子,凡笔难为……”墨染一句话,说得雨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却兀自收拾起画具来,林霄缓缓走到他身侧“先生绝艺,古今无双,竟还不知足?”
“将军,墨染平身,只喜山水,不愿画人。”他缓缓合上木匣“纵与人作画,一人一生,也仅画一幅,只因人非草木……将军,墨染可否,将此画赠与雨棠姑娘?”
“先生此画为舍妹而作,本将不便多言,先生自行决断便是。”
“那墨染,便当将军应允了。”水墨未干,他小心翼翼的将画卷捧起来,送到雨棠面前“前日曾为姑娘作画一副,墨染只觉,若单凭陛下言语,难绘姑娘这般奇女子,恐笔下有失,便冒昧来访,此卷虽有瑕,却也是墨染尽力之作,请姑娘莫要嫌弃。”
“公子墨宝无价,雨棠怎好意思……”雨棠说是不好意思,可手上一点不慢,接过画卷打量了一番,笑得煞是好看。
“公子?”林霄凝了凝神“还不知先生姓氏?”
“高。” 墨染回过头来“先父齐侯,高穆。”
“齐侯……”林霄不觉心中一寒。
*十七年,七月七日,肃宗崩,时有武安侯林存浩奉诏废储,辅齐王高黎即皇帝位,号中宗,年长隆。
长隆元年,元月,帝仁心,封废太子高穆万户,采商丘。
史书页,只得两行笔墨,可林霄,却能闻到字里行间浓烈的血腥味。
林霄暗暗捏上了刀柄“陛下,可曾知晓公子生世?”
“陛下知晓,墨染醉于山水画作,无心权柄,陛下便将墨染视作知己。”
”林霄看他不像是说谎,便将手掌从刀柄上挪开。
“公子,雨棠有个不情之请。”雨棠看气氛紧张,走上前了两步,施施然一礼“兄长方自边关归来,此次又要远赴龙城,雨棠想请公子……”
“姑娘是想让墨染,为将军绘上一幅。”墨染点了点头“将军乃当世英豪,若得将军首肯,墨染定不会推辞。”
“霄乃粗鄙之人,怎敢劳公子落墨……”
“兄长,雨棠心中记挂,兄长便应允了吧。”雨棠说着,偷偷冲林霄挤了挤眼睛,林霄无奈的点了点头“如此这般,便劳烦公子了。”
“墨染随身笔墨用尽,今日恐怕无法为将军作画。”墨染微微躬身,以示歉意“不知将军何时离去,墨染定赶在那日之前来访。”
“霄两日之后离去……”
“两日之后?”墨染有些不敢相信“将军方才凯旋,怎又走的如此匆忙?”
林霄淡淡道“天下未定,未敢幸安,龙城之势,瞬息万变,霄若迟迟不到,恐生枝节。”
墨染闻之,肃然一礼“将军忠直勤勉,墨染钦佩,只是……”墨染的神色有些复杂“今日将军与陛下叙旧之时,墨染正在旁侧,听得一二,将军若匆匆离去,恐对自己不利。”
“林霄谢过公子告诫,只是此举,实属无奈。”
“将军也不必太过挂怀,墨染了解陛下的心思,将军只需临别时拜会陛下一道,定会无事。”说到这里,他又是一礼“墨染言尽于此,明日再来拜访,将军勿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