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星斥骂完岑碧青，又站起身对赵官大人说：“皇上，青儿她是钱塘君治下的良民，一向专心修行，不懂人情世故，才会冒犯皇上，还请皇上见谅。”

赵大官人是见过真神仙的，当年泥马渡江，五显灵官曾经现真身。

赵大官人也是见过修仙者的，元空、法海，还有法海的前任道悦。

但这见妖怪，赵大官人还是头一次。

修仙者虽然不怎么看得起赵大官人，但是起码的礼数还是要周全的。

岑碧青这么不懂礼数，得罪了赵大官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赵大官人下旨，命令元空或者法海他们出面收服岑碧青，对陈南星来说肯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经陈南星这么一说，赵大官人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陈南星，我听人家说，她是你的丫鬟？”

陈南星说：“是。前次我们闹了点误会，后来钱塘君命令她来向我赔礼道歉，她就做了我的丫鬟。”

赵大官人说：“我看她对你很忠心嘛。既然她是钱塘君治下的良民，我相信她肯定不会害人。”

陈南星和岑碧青连忙称谢。

赵大官人又说：“这人间的礼数关套，她怕是不怎么熟悉，这坐不坐，就由她高兴好了。”

陈南星只能说：“是。”岑碧青则依旧不去就坐，只是向赵大官人道了个谢。

赵大官人问：“陈南星，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陈南星没有回答，而是偏题：“我更想知道，自古以来，官家多自称为朕，为何皇上却自称我？”

赵大官人一愣，这陈南星也太有意思了点。

想知道，但又不肯明说，非要偏题，引自己去回答他。

赵大官人就说：“如果是在金銮殿上，那肯定是要自称为朕的，但这在御书房里，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何必搞得自己跟孤家寡人一样呢？”

岑碧青忍不住笑起来，说一句：“皇上，你可真有意思。”

陈南星知道，岑碧青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妖精，前次被钱塘君卖了，成了自己的丫鬟，她还蒙在鼓里，这次会不会被赵大官人利用？

赵大官人也哈哈一笑说：“哈哈，岑姑娘，好久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话了，你还是第一个。”

岑碧青也是个口没遮拦的，脱口而出：“我常听人家说，伴君如伴虎，或许是你身边的人怕你，才不敢这样跟你说话。”

陈南星也没有去拦着岑碧青，只想看下赵大官人会怎么应付。

意外的是，赵大官人居然没有发火，只是呵呵笑着说：“岑姑娘，你说的不错，他们就是怕我。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怕他们。”

岑碧青不解地问：“你是九五至尊，真龙天子，还会怕他们？”

赵大官人反问：“你都听人说起过伴君如伴虎，难道就没有听人说起过伴臣如伴蛇吗？”

岑碧青连连摇头：“这个真没听说过。”

赵大官人解释说：“世人都想当皇帝，以为享福，却不知道当皇帝的苦，这朝堂之上，就从来没有停止过龙争虎斗，不管是皇帝也好，大臣也罢，谁会有真正的朋友？大家都在互相提防着别人呐。”

说这话的时候，赵大官人竟然有些悲戚，更夹杂着无奈。

岑碧青还是听不懂，陈南星却是不用听就已经懂了，开口缓和气氛说：“皇上，这是人性，就好比我，难道当初想当无赖，又想去闹民变？很多时候，那都是被逼的。这形势比人强，谁碰到了都得低头，就连那玉皇大帝，碰到野罗仙罗英秀才，那也得让三分呢。”

现实就是这样的无奈，哪怕你位高权重，哪怕你实力强大，也总会碰到不得不低头的情况。形势造英雄，也造狗熊，有些时候真的不能不认命。

赵大官人自然是懂这个道理的，笑了笑说：“没错。我今天叫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陈南星忙问：“这话要怎么说？”

赵大官人回答：“我是要谢谢你，谢谢你们这一批受招安的人呀。”

这话，的确是赵大官人发自肺腑的。

没有这一批人的识大体，更大局，受招安，赵宋行朝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去抗金，更不会有绍兴和议的完成。

是这一批人，或进入军中，建功立业，或游走江湖，为民除害，赵大官人才有力量去抗金，才有机会绍兴和议。

陈南星不知道赵大官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默不作声，等赵大官人继续说下去。

赵大官人说：“不说别人，单说你陈南星，受招安以来，你做起了江湖游侠，杀的是贪官污吏，为富不仁，虽然有违国法，但是却合乎天理人情。朝中多次有人上奏，要将你绳之以法，是我强行压下来，不予追究。”

陈南星并没有任何表示，赵大官人有些失望，原本是想让陈南星谢恩的，看到陈南星没有表示，只好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前线在跟金兵打仗，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那些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家伙，我没有精力去杀他们，是你帮我做了我想做的事。”

赵大官人越说越激动，岑碧青已经感动了，陈南星却知道，赵大官人这是在演戏，就看他接下去怎么演。

果然，赵大官人继续说：“然而随着绍兴和议的完成，两国罢兵，朝堂上的那帮人会放过你们这些江湖游侠吗？不会，他们会逼着我把精力用来对付你们。”

岑碧青忍不住插嘴问：“为什么呀？”

赵大官人回答：“因为利益。我在皇宫大内，只能通过他们的奏折，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他们为了贪赃枉法，怎么会让我知道外面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说穿了，都是一群欺君罔上的白眼狼，偏偏我还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否则就无人可用。只有江湖游侠到处作桉，造成一时一地的轰动，我才有机会了解到外面的真实情况，才知道那些奏折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这就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当然要逼我去对付江湖游侠。只有消灭了江湖游侠，我就对外界一无所知，只能听任他们摆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