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的早晨雾蒙蒙的，看不见远处的高山，看不清近处的墟落，隐约一条玉带环绕，袅袅寒烟翠。

韩轩勒马，踌躇不敢前。

“参军五载，忘记回家的路了？”韩贤打趣，最近受他大哥毒舌摧残，身心遭受极大伤害，终于有机会报仇，不抓住机会对不起自己。

韩轩淡淡瞟一眼鼓噪的家伙，“你的伙伴在那儿。”顺着他指的方向，落到芦苇从中嬉戏的水鸭身上，韩贤再一次受伤。水鸭旁边一大群白鹭，好歹指白鹭好看点呀。

拍马挪向马车旁，他决定过年前轻易不跟大哥说话了。

“轩子，你又欺负四弟了。”

韩轩笑笑，不置可否。“村里都铺了路，变化真大。”

“是大嫂掏钱给乡亲们铺的路。”韩贤片刻忘记将将发的誓，巴巴给韩轩介绍五年中发生的大小事。

“我们三兄弟起了房子。二哥和三哥家用原来老房子的地基，只扩大了三倍。我的院子挨着你们的院子，相连的院墙挖了一口门，以后串门可以直接从那儿穿过，不用绕远路敲门。”

“以后？既起了房屋，干脆自己生活。你也大了，不能老烦着爹和娘。”

韩贤表示受到一万点伤害。

“轩子，过分了啊。”轻飘飘的话语落在韩轩耳朵，他连忙表态：“开玩笑呢，自己兄弟，谁嫌弃谁？”

程玉莲好奇，悄悄撩起一角窗帘，偷眼窗外的景致。罗绮年笑道：“乡下人家不讲究，喜欢可以大大方方的看。”说着帮她把窗帘绑好，让外面清新的空气流入车厢内。

“谢谢姐姐。”程玉莲有点被抓包的窘迫，有点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的羞愧。已消了看风景的兴致，却依旧望着窗外。

这就是韩哥哥长大的地方——白皑皑冰雪覆盖的田地，黑压压光秃秃的树木，红艳艳欺雪寒梅，低矮矮草舍村落。比起京都的繁荣，差远了。

村里人爱早起，此时不过辰时初，已经有敲锄头磨镰刀的声音了。

“老韩家的人回来啦！”

不知谁吆喝一声，原本清冷的村子一下子沸腾起来。或拧着面巾，或梳着头发，或端着饭碗，或扛着锄头，或抽着水烟……热热闹闹挤出门来，围在道路边。

韩父坐不住，下车吹牛去；韩母也激动，跟交好的老姐妹们聊天区。小孩子们新奇地看着高大的骏马和漂亮的马车，嘻嘻哈哈缀在后头跟着跑。

罗绮年一面吩咐车夫们小心赶车，一面和春燕她们散糖果点心给孩子们吃。摸摸团团的脑袋，给他整理整理衣襟：“想玩玩去啊，记得回家吃中饭，还有不许打架。”

团团得了允许，撒欢跑远了。小黑回到熟悉的地方也乐疯了，咧着嘴，流着哈喇子到处狂奔。一会儿围着这个转圈圈，一会儿嗅嗅那处，顺便撒泡尿做记号。

赖大娘热情地拉住罗绮年的手，笑道：“嗨，中午上我家吃去！婶子手艺好，保管你们吞掉舌头！”

黑里俏也拉着她的另一只手说：“上嫂子家吃去！”

罗绮年高兴，高兴得有点想哭，她哑着嗓子道：“多谢婶子和嫂嫂，只我家里人多庞杂，年下去婶婶喝嫂嫂家叨扰，届时望别嫌弃。”

“吁，大壮媳妇进一回城，当把城里人，说话文绉绉，婶子不明白哟。”

熟悉的乡间俚语，熟悉的大嗓门，熟悉的唾沫子。罗绮年揾揾眼角的泪水，笑道：“是我的不是，我给婶子和嫂嫂赔不是。”

“哈哈哈，”黑里俏笑道：“甭说，怪好听的，我喜欢。改明儿我也学学，让我男人稀罕稀罕。”

杏花婶子嚼着糖围过来：“大壮媳妇，这什么糖呀？真甜。”不等罗绮年回她，自己转移话题：“天天好东西养着，难怪越活越年轻，十七八的黄花大闺女也没这么水灵的。想当年婶子当出嫁的时候也有一阵子快活日子，身段样貌当真仙女儿一样。”

秦大婶啐道：“呸，不害臊的老树皮。扫帚眉，飞鼠眼，猪拱鼻，雷公嘴。仙女儿要长你这样，哭也哭死了。”

众人轰笑。

杏花婶子干瞪眼：“仙女儿好多精怪修炼成的，不能我是老树根精化的神仙？大壮媳妇，你给评评理，是不是？”

“是是是，婶子说的是。”

“哼！”杏花婶子头颅高扬，像只斗胜的公鸡洋洋得意走了，不忘回头邀请罗绮年晌午去她家吃饭。“晌午没空晚上要来。”

“诶诶，记着了。”

张桂花口里心里直泛酸：“妯娌一同回家，咋他们没看见我们？”

张小凤摇摇头，乡亲们淳朴，谁对他们好，他们记谁的恩。张桂花从前在村里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人吵架，上京都前甚至为了蝇头小利将村里人得罪了大半。人家请你吃饭才见了鬼呢。

好容易脱身回家，韩轩和崔武他们已经整理好了行李物品，还把屋子打扫干净。明窗净几，房屋里透着腊梅的馥郁幽香。

“媳妇儿，上午吃芹菜炒腊肠，九叔婶送来的。”韩轩在切腊肠，他白晃晃的牙齿晒着太阳，忒憨。从军五年，每一年每一季每一月都能收到家中寄来的包裹，可是每一次他只得吃一点点尝尝味道。炒腊肉的滋味儿，他念了五年呢。今儿得偿所愿，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崔武和胡来他们都在忙，罗绮年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快速亲一口他的嘴角，笑道：“我的轩子越来越能干了。”

啊呜——悲催的韩贤，被亲大哥撵回新房居住。才收拾好行李出门讨饭吃，饭没讨着，到塞了一肚子狗粮。

“青天白日的，你们收敛点儿。”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你书读到狗肚子里，还怪起别人来？”

罗绮年掩耳盗铃低头看脚尖，她一定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做出此等有伤风化的事情？还被人全瞧了去，那个人还是小叔子，呜呜呜，没脸见人了！

“媳妇儿，不气啊，我帮你打他了。以后他见我们在一起保准绕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