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空繁星点点。
阳武城已经沉睡,三更的梆子,在城楼上响过一会儿了。
寂静的街道上,偶尔有猫儿**,时而传来追逐和短暂的厮打声。
倒是不知躲在哪里的夏虫,勤奋地鸣叫着,彻夜不知疲倦。
陈氏乳脂作坊,劳累了一天,大家都睡去了。
院子里,只有那头毛驴,时而摇一下尾巴,抽打、驱赶着身上的蜢虫,间或打一下响鼻。
已经沉睡的陈平,被一股烟气呛醒。
睁开眼,窗户上已是一片红光,映得屋里一片彤色。
“不好。”陈平叫了一声,一咕噜爬起身,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衣裳。
院内已经有人在喊:“着火啦,都快起来,着火了。”
听起来是雍瓜的声音。
等陈平穿上衣裳,冲出门,院子里已是人影憧憧,一片慌乱。
陈平定睛观看,只见作坊门口,临街门窗上的火已着了起来,火苗乱串,火光映红了整个作坊。
“快,拿水来,快灭火。”陈伯赤着脚,光着上身,端起一盆水,冲向门口,泼到火上。
田由、雷被、雍瓜,最后是王好,也都行动起来,四下寻找盛水的器具,大大小小的盆钵都用上了,从水缸里往外舀着水,踊跃向火堆泼着水。
无奈,火势太大,每次泼过去的水,只能使火焰略暗澹一下,滋滋啦啦的声音后,冒起一股浓烟,继续燃烧着。
门板,已经被火烧透,哔哔波波地炸裂着,溅出火星,四散爆开。
院里那头毛驴,被这大火吓得拼命向后退着,鼻子里发出异样的声音,拴驴的缰绳被拉的笔直,似乎马上就要断开来。
陈平见大家都从水缸里舀水,那缸里的水眼看快要见底了,急忙一个健步,跨到磨盘边的水井旁,抄起水桶,丢到井里,三下两下提起一桶水来,倒进水缸里。
“田由,快去拿根棍子,把门板捅出去。”陈伯见火势集中在大门上,忙对着身后大声叫喊着。
田由慌忙放下水盆,去找棍子。
“雍瓜,去我那屋里,把地下的两个大盆拿出来,快。”陈伯冲着雍瓜喊道。
此时,左邻右舍的店铺,也被作坊这火惊起来了,纷纷拿着器具,在外边救火。
陈平一桶接一桶地,从井里提着水,往水缸里倒着。
平时不怎么干活的他,十几个来回下来,胳膊就有些酸麻,手上似乎也被井绳磨起了水泡来。
水泡很快就被井绳磨破了,血和水混合着,弄得他的手湿漉漉的、黏黏的。
陈平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拼命往上提水,倒水进缸,再提水,再倒水进缸。
火情迫在眉睫,容不得他过多地思考,眼下只有一个念头,救火。
田由终于找到一根扁担,对着火势最炽的门板,狠狠地捣了下去,一下、两下,拼命地捣着。
一边捣一边冲外边喊道:“外边的小心了,门要倒了。”
在田由拼命的捣了几下之后,随着一声巨响,燃烧的门板连同半个门框,倒向了外边。
火势也随着门板倒下,顿时减弱了下来。
陈伯带着里面的人,连忙将手里的水,泼到还在燃烧的门框和窗户上。
邻居们也在外边七手八脚地救援,火势渐渐弱了下来。
终于,随着最后一丝火苗被浇灭,屋里屋外,也暗澹了下来,只有残破的木头上,时而闪烁几下残存的火星,遇水后发出嘶嘶的声响。
邻居们,将手中剩余的水,泼在外边的门窗上,手里拎着木盆、陶盆,隔着门站定,大声问着:
“怎么样,陈家兄弟,人都没事吧?”
陈伯左右环顾了一下,大声回道:“没事没事,多谢父老街坊了。”
“人没事就好,烧到要紧的东西了没有?”黑暗中,外边问道。
陈伯边往门外走,边回道,“没有,人都在,东西也没少,没烧到你们那里吧。”
陈平此时也放下井绳,随陈伯来到门外。
屋外的人凑过来,“没有,没有,我们这边都没事。”
几个人在门口站定,看着倒在地下已被烧残的门板,一个邻居说道:“这火怎么着起来的,怎么只在门口烧呢?”
从火势熄下来,陈平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这火似乎是在门外烧起来的,而且就在门窗处。
而门窗处是没有火源的,好端端地,门窗怎么会自己着起火来呢?
陈伯看着脚下的门板,也纳闷道:“这火烧的好蹊跷啊?”
“一定是有人故意纵火。”陈平的话音刚落,一丝不详的念头迅速涌上来,他急忙看了兄长一眼,问道:“你的那个屋里面......”
陈伯一听,勐然叫道:“坏了。”两个字还没讲完,人已经向屋子里冲了进去。
王好见自己的丈夫冲回屋里,忙走过来,和左邻右舍寒暄着,千恩万谢地挨个送回了邻里们。
陈平见哥哥回了屋里,心里略安。他蹲下来,借着星光,仔细地查看着门前的情况。
门口处,堆积着一拢烧成碳状的木柴,被水浇过后,向上泛起白色的余烟,似乎还有股火油的味道。
“嫂嫂,拿火烛来。”陈平见王好送回了邻里们,忙喊了一声。
王好答应了一声,进屋,很快就点起一个火烛,用手遮挡着火苗,小心翼翼地凑到陈平的跟前。
借着火光,陈平仔细地查看着门前的情况。
烧过的木柴,明显是被人堆在一起的,这里显然是起火源。
陈平伸手在木柴下方摸了摸,用手捻了捻,黏黏的,油腻腻的。
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浓烈的火油味道,扑鼻而来。
“这是有人故意纵火。”陈平对着从门内走出来的陈伯和举着火烛的王好说道。
“故意纵火?”王好心里涌起一股寒意。
“嗯,我料也是,不然,好端端的这门窗怎么会着火。”陈伯点着头说道,随后,不由得他心里的怒火升腾,恨恨地骂道:
“一定是那‘石家’干的,这是想烧死咱们呐,这群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