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将若有所思,沛公接着说道:
“当时,留给白起的只有三条路,对俘虏要么监管起来,要么全部坑杀,要么全部放回去。”
“四十万的俘虏,监管起来,秦军就得挨饿,这对于刚打了胜仗的军队,很不现实。何况还要动用人力物力看守他们。”
“而全部放回去,等于又给了赵国喘息的时机,在秦王那边也不允许。”
“这种情况下,留给白起的只剩下坑杀这一条路。所以,白起当时坑杀赵军,实在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可这样,就造成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此以后,赵军就再也没有向秦军投降的了,因为,投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坑死。”
“与其被坑杀,还不如战死,那样更能得到好名声。所以,大家看后来,无论是李牧、司马尚,还是逃到代地自立为王的赵嘉,宁肯战死,都绝不投降,这说明了什么?”
众将之中,已经有人频频点头了。
沛公继续说道:“这验证了那句至理名言‘杀俘不祥’。所谓的不详,不仅是不吉祥,而是说对今后的对战不利,是在逼迫对手与自己决死战。”
“如果没有长平之战,后面秦与赵之间的战争,也就没有那么残酷了。所以说,虽然坑杀俘虏,在对阵之时,可以起到震慑敌人的作用,能在一定程度上,瓦解对手的斗志,但从长远角度看,实在是不足取的。”
“就像前不久的襄城一战,项羽攻城月余,城下之时,一怒之下坑杀全部军民,实在是过分之举。”
“所谓的战争,无论大小,都是要达到一个目的。攻城的目的在于占领城池,而占领城池,关键在于收服民心,那些守城的兵卒,其实只是起到阻挡作用,如果放下武器,这些士卒其实已经认输了。”
“对于这个城池来说,那些士卒和平民没有什么区别,战胜的一方为什么要把这些人杀掉呢,都杀掉了,你要这座空城有什么用呢?”
“试想一下,哪座城不是由不同地域的人组成,哪些城里的人不是来自四面八方呢?我们都杀掉了,难道全部移民不成?”
“再回头看所坑杀的士卒们,他们本来就是城中的百姓,或是拿着锄头的农民,有的是为生活所迫,有的是为了赢得爵位,他们大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才拿起武器从军的,有几个就是为了杀人而参军的呢?”
“这些人,都有父母、兄弟姐妹,有老婆孩子,有本属于自己的生活,他们都像我们身边的朋友甚至亲人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会说话的牲口,不是冰冷的数字。”
“一怒之下也好,为了展示自己的军威也好,为了不够吃的粮草也罢,总之,不管什么理由,我们都不能草率地剥夺这些人的生命。”
“说这些,绝不是什么妇人之仁,也不是‘详’与‘不详’的问题,而是我们的‘军魂’和提倡的‘武德’。有了这个军魂,即使我们遇到挫折,打了败仗,也不怕,我们还会轻易地重新组织起队伍来,继续战斗。”
“而如果没有‘武德’,失去了民心,失去了百姓的支持,即使我们天天打胜仗,也难以长久。”
说道这里,大家似乎都明白过来。
沛公接着说道:“刚才,说的是不杀。至于哪些人愿意留下来,留下来之后,是否会生变,我觉得这方面不是太大的问题。”
“在俘虏中,要向他们解释清楚我们的政策,凭自愿的原则。愿意留下来的,我们欢迎,然后再通过必要的程序进行筛选。怎样筛选,那是你们做将官的事。”
随后,沛公转向萧何道:“对此,萧大人可以制定一个规章,对具体情况进行一些要求。”
萧何点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沛公继续说道:“至于如何保证俘虏转为士卒,大家也要多做一些工作,不得有虐待和歧视这些人的行为,否则,一律严加惩处。”
“试想一下,我们现在的士卒中,有多少还是沛县带出来的,有多少是楚地的,甚至有多少是魏地的呢?”
“恐怕,六国甚至还有一些秦国的人都在其中吧。一个好的军队,一定是五湖四海,一定靠纪律严明,一定靠管理和秩序,而不是靠亲戚乡里,更不能只讲血缘和地理关系。”
“再说到就地为民这一问题。对于不愿继续打仗的降卒,可以就地为民,这是一项保护当地劳动人口的措施。”
说到这儿,萧何插话道:“沛公此举,实在是英明。连年的战争,每个地方的成年男性,大都从事军旅了,田间劳动力缺乏,收成减少,造成征兵和粮草都存在问题。这样下去,仗会越来越难打,粮食越来越难筹集。”
沛公接话道:“所谓的战争,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争夺地盘和人口,地盘拿下来了,人口是强盛的关键。”
“对于那些不愿继续打仗的士卒,我们让他们解甲归田,可以补充当地的人口,让他们在当地安居乐业,不也是很好的措施么?”
“所以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对待俘虏的政策,就这样确定下来,包括留在爰戚的俘虏,也知会卢绾采取此策。”
“我们反对的是秦的**,就不能用另一种暴来多付他们。仁政和怀仁,应该是我们的一个策略,这一点,在今后我们攻取的地方,都要采取,以服民心。”
说完,沛公看着大家。
众将从一开始时的不解和不忿,经过沛公这段深入浅出的说辞,已经心服口服。
萧何道:“沛公此举,实为夺取天下之策,我等自愧弗如。”
众将也齐声道:“沛公所见高明,我等遵命。”
当即,三千多秦军编入各军帐下,剩余俘虏就地为民。
爰戚、东缗百姓一片赞叹声。
沛公德政自此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