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九月。
沛县县衙,二堂。
当中正坐的沛县县令,正满脸焦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等着他们开口说话。
这段时间,连续传来不好的消息:
临县蕲县县令两个月前逃亡了,陈县的县令一个月前被陈胜杀死了,会稽的郡守本想起事,也被暴民先动了手;听说番阳的县令吴芮借机造起了反,转眼换了个起义的马甲,保住了性命。
眼看天下纷纷,暴民四起,这小小的沛县城,已是风雨飘摇,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扁舟,随时有覆灭的危险。
一个多月来,民间议论纷纷,府衙上下也是人心惶惶,做为一县之守的县令,无论从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城池的安全,他都不得不想想办法了。
别看平日里很多人围着自己转,也不乏巴结自己的人,可真正可以坐下来商量事情的人,屈指可数。
如果再考虑脑子里要有点东西,既能帮自己出出主意,又相对可靠的因素,那么,也就只有眼前这两个人了。他们一个是主吏掾萧何,一个是狱掾曹参。
做为主吏掾的萧何,平素里衙里大事小情的,自己都喜欢交给他做。一来办事周到,前后左右都能照顾好;二来多少年了,用掼了手,也习惯于遇事找他商量。
而曹参,自不必说,县里的各种诉讼断桉,少不了参与,经常给自己抵挡一些事情。当然,其间一些托情好处之类的,也少不了通过他的手处理。
时间一长,也算得上他的左膀右臂了。
否则,这事关身家性命的造反大事,也不敢先和他俩商量。
刚才,县令把自己的打算,和两人合盘托出的时候,也是担了莫大干系的。
但,时到今日,形势危急,不能不早做决策。
他不能走陈县县令和会稽郡守被杀的路,又舍不得放弃经营多年的沛县跑路。他留恋县令位置上,大把捞钱,作威作福的日子,所以,他想到了番县令的做法。
萧何和曹参,听完县令的主意,有些意外,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私底下,两个人这段时间,也是频繁议论天下时事。毕竟身为官吏,与自己的前途和性命相关,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不得不思考和关注这件事。
两个人也为县令的出路着想过,因为这,也与他俩今后走哪条路有关。
刚才县令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虽有些意外,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番县令吴芮,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据说还有了相当的势力。
想到此,萧何先说话了。
“县令大人,您真的想举事么?”
县令终于等来了萧何的开口,点点头道:
“这件事,在我心里思考了好久,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就是这几条路。”
“一是走陈县令的路,战死或者被杀。”
“一是走蓟县令的路,跑路走人。”
“最后一条就是番县吴芮的路,起兵响应。这一条路,既能保住城池,也能使各位保住性命,留住饭碗,实在是最好的策略。”
曹参见县令说完,接口说道:
“可也有很大的风险,万一造反不成,可是灭族之罪啊。”
听到这句话,县令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望着曹参,有些失神。
他们都深知秦国的法律,晓得其中的厉害关系。
萧何看了曹参一眼,目光又转回到县令,说道:
“县令大人,这造反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不简单呢。”
“唔?”县令又回过神来,看着萧何。
萧何见县令心神不宁的样子,知道他现在心虚的很,拿不定主意,于是道:
“大人,您想一想,您在县令的位置上坐了有十年了吧。”
“嗯,差不多十年了。”县令说道。
“就是啊,咱这大秦的法律,您是知道的。要多残酷有多残酷,要多无情有多无情。”
“在您手上,杀了头的,斩了手脚的,刺了面的,关进监狱的,充作劳役的,罚了很多钱的等等,就像牛毛一样,数也数不清。”
萧何说道这儿,县令的脸色更难看了。
萧何接着说道:“如果这些人联合起来反对您,到那时,您还能镇压得住吗?”
县令忍不住一阵心慌,忙问:
“那萧大人的意思,咱们还不能造反?”
萧何摇了摇头,又看了曹参一眼,见曹参眼里放出的光,遂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才抬头对县令说道:
“大人,那个番县的吴芮,之所以敢造反,是因为他早就有义声。平日里,好侠义之事,江湖上多有传名,这一点,大人是不具备的。”
此时的萧何,已不在意县令的面子了。
他知道,此情此景,无论他怎样剥县令的画皮,县令都无可奈何。
当然,萧何敢于直面剥他,也早就做好了后续的打算。
县令听萧何这样说,回想起自己干得许多缺德事,头上不禁冒出汗来。
萧何没理会县令偷偷抬手擦汗,而是接着说道:
“吴芮敢于起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条件,大人现在也不具备。”
“什么条件?”县令问话的声音,已经虚弱的很。
萧何依旧以他不紧不慢的语气道:
“那就是,能够弹压住众人的人物,尤其是那些时刻盯着大人脖子上头颅的那些不法之徒。”
“这些人,平时就不遵守大秦的法令,一旦造起反来,岂不无法无天了,以你我的道行,就更难约束他们了。”
“更有很多氓吏之徒,亡命之人,只有在道上有威名的人,才能镇得住,否则,我们即使起事,也很难控制住局面。”
县令见说,觉得很有道理,急忙问萧何:
“萧大人,照你这么说,我们需要找一个这样的人出来,弹压众人吗?”
萧何看着县令道:“大人,就像刚才所说的,您本身是大秦任命的官员,如果您直接起事,我担心县里的这些人不见得听您的。”
“您忽然自己翻个牌子,就让大家起来造反,会有多少人相信呢?”
“很多人会以为,您是在诱骗大家。还有人会以为,您这是换汤不换药,关键是大家对您原来的印象,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变。这事就难成了。”
县令有些着急了,问萧何道:“如此,计将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