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详细的勘测,已经各种综合考虑,这条铁路依然决定从较南方的地方修建。
政治考量当然是跟英美争夺加拿大中西部地区的土地,但政治考量不能不计成本,而且中国在美洲争夺到的土地足够多了,现在英美已经开始对中国有所忌惮,之前是美国人担心欧洲其他势力涌入,向中国做了让步,现在欧洲势力被排挤了出去,相比英国,美国更担心中国在密西西比河流域的扩展,他们一边北上跟英国争夺大平原地区,一边开始大力向西部移民,将东部地区的印第安人不断往密西西比河以西驱逐。
中国取得了密西西比河的使用权,于是移民开始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艰难的翻越落基山脉,一路则从海陆,经过墨西哥湾的新奥尔良沿密西西比河北上,在阿肯色河到明尼苏达河之间的密西西比河西岸不断建立殖民据点。
在有便捷交通的情况下,中国的移民速度是惊人的,政府有力推动之下,一年时间就移居了十万人。这让美国人异常惊恐,同时又无可奈何。只能近一步跟英国走进。中美英三国在北美地区的演义,渐渐拉开了序幕。
在明尼苏达河汇入密西西比河位置,美国人有好几个据点,最后形成明尼阿波利斯和圣保罗两座跨河对望的城市。现在中国在交汇处的中国一侧,也建立了城市,取名三才城,因为中国人发现,从自己的位置望去,密西西比河对岸是美国人的城池,明尼苏达河对岸也是美国人的城池,三足鼎立,三才分位,所以取了三才城这个名字。
中国移民在这里垦殖,种粮、种菜,由于美国通过明尼苏达河北上贸易和狩猎的拓荒者很多,他们都是荒野猎人,不事生产,带给了三才城农产品一个持续的市场,相比河对岸的美**事据点,中国人的殖民地显然更加可持续,甚至已经开始为美国据点提供粮食了。
这让三才城很快就成了事实上的,美国人北进后方基地,因此发展很快,已经是一个一万人规模的殖民地,所以第一条铁路将从金山府出发,越过内华达山等险峻高峰,一路穿越落基山脉,最后通往三才城。
这条铁路长度高达1300多公里,近600公里是在山区穿行,最公正的估计是,至少得十年时间才能完工。
这种时间跨度的大型工程依靠个人是不可能修建的,必须依靠特殊的力量,要么是行政的,要么是金融的。
事实上,由政治精英主导的大型工程的前瞻性又是商业力量所无法企及的,因为政治不需要考虑成本,或者较少考虑成本,对收益的预期就更小,甚至不计收益的。
所以法国在路易十四时代,就可以修建贯通法国南北的米迪运河,而英国最近一百年内才开始修建运河,因为法国是政府主导,是君王需要解决本国大西洋和地中海连通的问题,这更多是一个政治问题,而不是经济问题。英国修建运河,却完全是一种商业行为,否则法国人修运河的时候,英国也可以修,相信当时英法两国技术上基本是一致的。
路易十四时代的运河修建,显然跟工业革命时代的英国运河修建的思路是不一样的,一个是政治驱动,政治精英主导的,一个是利益驱动,商业精英主导的。中国大运河就更不用拿来对比了,那完全是反经济的。
跟商业驱动型建设相比,政治驱动的建设往往更宏大,更高效,更快速;但却没有持久力,因为利益是永恒的,所以商业的驱动力是持久的,除非利益消失,否则这股驱动力会一直持续下去。
到底是商业的力量强大,还是政治的力量强大,这要看处在什么样的国家和文化背景下了。至少在中国,甚至绝大多数国家中都是政治的力量更强大,真正的商业化国家,其实也就是荷兰和英国等寥寥数国,只是由于英国人携工业革命之威力,过于成功,大大放大了商业的力量,让人以为商业就是未来的力量。其实商业只是比政治更加有经济效益,但未必有政治更具有前瞻性。
让商人去修建大运河,去修建万里长城,告诉他们修建好运河后可以收通行费赚钱,修建好长城后可以通过收取城门税赚钱,恐怕没有一个商人会冒这么大风险去干。但有时候也正是因为这种风险控制,让商人不会像君主那样,为了这些煌煌工程耗尽国力。
周琅是一个现代人,他崇尚商业思想。可皇太子不是,周继统从小就接受了最为严格的教育,说他通晓中西学问只是一个平直的描述,不带有任何赞扬的成分。他身边的中国大儒们,给他灌输了一整套的治国理政理念,西方学者交给他西方的君主论等思想。
这让周继统对于商业的看法,跟周琅有所不同,他认为商业也好,政治也好,不过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哪个好用哪个!占据他思想的最高准则,既不是政治,也不是商业,而是权术。
崇尚商业的周琅成功培育了一个商业体系,这让周继统可以用商业的手段,来达到他政治的目的。所以在修建铁路问题上,他先成立一家商业铁路公司来筹集资金,然后用政治的手段推动这家公司迅速运营。
他遇到的一个困难是,国内因为铁路引发了金融危机,现在大家对铁路十分不放心,铁路股票和债券一度无人问津。皇太子马上用政治的方法给予支持,宣布将铁路两侧一百里(合60公里)范围内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矿藏,授予铁路公司。
这不是他的发明,云南人的铁路公司就是这么做的,甚至铁路公司就是矿业公司,这种模式让经济危机中的云南路矿公司一枝独秀。
另外皇太子还站出来为铁路公司背书,亲自为铁路公司拉投资,美洲并不缺钱,根据清算准则,朱家得到了大量的金银矿,周继统可不敢去抢朱家的金银,他只是说服朱家向铁路投资。
然后周继统以这些金银矿为储备,建立一家银行,授权银行印刷纸币用于向铁路投资,并且效仿周琅救市的办法,允许银钱公行以国债作为储备发行纸币,周继统则是授权银行可以以铁路债券作为储备,发行新的纸币。
打造了这样一个模式,银行购买铁路债券,然后印刷纸币,印刷的纸币又用来购买铁路债券,几乎铁路需要多少资金,银行就可以印刷多少纸币,用这种方式,为铁路筹集到了充足的资金,开始动工。
这种模式虽然披上了商业的外衣,可实际上权谋味道很浓,他不是以成本和利润为目的的,纯粹就是为了制造资金为目的的,一切都围绕着铁路修建,如果铁路将来效益明显,一切都能收回来,可如果铁路前景不好,则铁定会产生危机,这个银行将会是一个借由铁路的名目搜刮百姓的工具。
商人们又不傻,纸币迅速贬值,周继统继续利用政治手段维护,先是宣布美洲各省税收必须由铁路银行纸币缴纳;纸币很快又遭到挤兑,周继统就宣布停止兑付纸币。刚刚成立的银行信用,被他就玩烂了。
但铁路修建始终在进行着,并没有因为资金缺乏而停工,毕竟通过一个垄断的银行系统掠夺富裕的美洲财富,足以支撑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工程。
铁路是两头对进的,一边从三才城向西修建,所经之处是大平原地区,结果一年之后就修建到了落基山脉;一边是从金山城向东修建,几乎一开始就一头钻入了山区,一年时间前进了不到50公里,因为西段从一开始就是最困难的,必须在海拔 2100米的内华达山脉中修建铁路,最初的80公里几乎都是在崇山峻岭中穿行,要修建50座桥梁和10多条隧道。
预计光是挖通这些隧道和桥梁,就需要三到五年时间。
到了第二年,由于铁路速度太慢,更让投资者失望,加上印发了太多的纸币,美洲的货币系统极度混乱,皇太子不尊商业的恶果开始出现。周琅那么尊重商业法则,还会因为铁路债券的问题而引发经济危机,更何况初出茅庐,野心勃勃却经验不足的皇太子了。
这时有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纸币和岌岌可危的铁路,应该请大周货殖公行在大周帮忙发行债券,相比美洲,大周的钱显然更多。
皇太子相信这个人,因为此人正是货殖公行在美洲分行的掌柜,货殖公行在美洲一直就有分行,货殖公行的纸币在美洲也在流通,公行在美洲的业务主要是收购美洲的黄金,保证兑付,因为之前美洲一直没有并入中国,并没有权力管理美洲的金融业务。
皇太子来实行了郡县制后,也没有给公行这个权力,而是自己办银行,用来支持铁路,结果铁路、银行都搞的很糟。
皇太子知道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当然知道公行想要什么,但他别无选择。他一直都把公行当作他爹控制财源的工具,觉得跟满清的铸钱局没什么两样。货殖公行在全世界都是一个怪胎,西方银行都是私有银行,包括英格兰银行。可中国的货殖公行,却声称是属于全国商民的总行,既非民产,也非官产。即不经营商业业务,也没有拿分红的股东。专门做各种债券的发行事宜,盈利是又的,还不少,全都积存进公行储备之中,导致公行储备越积越多,纸币信用越来越高。
因为皇太子把公行当作皇帝管理银钱的工具,所以他没有在一开始就求助于公行,他来美洲是历练的,作为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他还不够成熟,他急于证明自己,求助于公行,就等于求助于他的皇帝爸爸,所以他不想向公行寻求资金支持,而自己另起炉灶,结果急功近利,反而把事情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