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攻心为上（3）

七千奴隶兵俘虏被赵军士卒从雪屋中拖出来，在先前的大坑中聚集在一起。寒风吹过，这些奴隶彼此对视，眼里满是不安。

该不会是赵军令自己等人建好了温暖的雪屋，就要卸磨杀驴……将自己这些奴隶统统杀死吧？

要是赵人要展开一场屠杀，这些奴隶们是没有什么反抗余地的。虽然奴隶们足有七千之众，听起来好像不少，但一个个都是骨瘦如柴，连日的奔波和辛劳已经掏空了他们的体力。

且不说那些身经百战的赵军悍卒，就连赵景裕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惫懒货色，眼下也能和五六个手无寸铁的奴隶兵打得有来有回。

赵三公子看着不安的奴隶们，大手一挥，几排赵军士卒鱼贯而出，抬出了几大桶黄灿灿的米粥。

大桶上冒着滚烫的蒸汽，在这寒冷的冬天里，粟米粥的香气格外诱人。大坑中站着的奴隶们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周围的赵军士卒手持弓弩虎视眈眈，这些奴隶们几乎就要扑上去了。

赵景裕站上自己的青铜王车，款款来到装满粟米粥的大桶边上，拍了拍手，示意那些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木桶上的奴隶们看向自己。

“尔等听着，我是大赵国三公子赵景裕，也正是这场战役的赵军主将。”

奴隶们艰难地将视线投向这位说话的公子，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渴盼神色——就算要杀我们，也让我们做个饱死鬼吧！

赵景裕神色严厉起来：“尔等冒犯大赵威仪，冲撞我白祁山大营，罪在不赦！理应统统斩首，挂在我长城要塞之上，以儆效尤！”

“然则，本公子念你等都是被逼无奈，遂力排众议，放尔等一条生路……”

大坑中的奴隶们闻言，无不欣喜地面面相觑。

楼烦人和赵国人打了很多年仗，即便是这些年墨苏弃宣布楼烦臣服之后，大大小小的摩擦仍然连绵不断——这么多年的厮杀下来，就没听说过赵军会留俘虏的活口。

云中守将赵景戎的赫赫凶名，是无数楼烦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被赵国人俘虏，这些奴隶兵们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了。

眼下这个小公子，居然出人意料地答应不杀自己？

赵景裕身后，高栩大喝一声：“我家公子宅心仁厚，尔等还不速速谢恩！”

楼烦俘虏们这才反应过来，近七千人一齐呼啦啦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公子仁厚……”

赵景裕微微一笑：“尔等又不是楼烦人，何苦为那墨苏弃卖命？诸位本是林胡之人，林胡与我赵国素无恩怨，眼下又有楼烦这个共同的敌人。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等朋友之间何苦互相为难？”

奴隶兵本就对楼烦没有归属感——或许是满怀恨意更加贴切。眼下听着赵景裕的话，纷纷表示认同。

甚至有奴隶用尽力气大声呼喊：“公子所言极是，我等都恨死了楼烦！”

赵三公子身后，一众赵国将军面面相觑——自家这位三公子可真能掰扯，三言两语便将赵国和眼前这些楼烦奴隶兵们摆在了同一战线上。

赵景裕满意地轻轻颌首：“外面楼烦骑兵还在耀武扬威，请恕赵裕眼下不能放尔等离去。不过本公子以赵国先祖之名立下誓言——十日之后，无论战事如何，必定释放诸位离开白祁山大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奴隶们欢声雷动，看这位小公子的架势不似作假，这些奴隶们真的能活着走出白祁山！

心念至此，这些活下来的奴隶们很为那些当初拼死反抗最后被剿杀的奴隶们感到惋惜——早知是这样的结局，何苦为了楼烦人拼死反抗呢？

眼前这位小公子说得对，我们都是林胡人，因为种种原因被楼烦人抓去作了奴隶……林胡与楼烦之间厮杀多年有血海深仇——这些楼烦人与我们有深仇大恨啊！何苦要为他们卖命！

赵景裕：“赵国对待朋友，一向不吝啬。面前的米粥是我军的军粮，虽然我军粮草不多，今后也会尽量供给尔等每天两顿稀粥，请各位维持秩序，排队领用。本公子有言在先——谁要是肆意争抢，乱了规矩，这米粥以后便不会再有了。”

奴隶们狂喜，叩头不止，对赵国和赵景裕的歌颂马屁之声不绝于耳。

赵国将军们面面相觑——看这些奴隶兵的样子，估计是不会担心他们作乱了。但三公子收容这么多奴隶作甚？这些奴隶身体羸弱，绝非旬日里每天两顿稀粥就能养好的，再加上他们手里没有可用的武器，根本不能充当赵军的什么助力。

为这些骨瘦如柴的火柴棍儿花费这么多粮草，到底图个甚来？

在赵军士卒的指挥下，大坑里的奴隶兵们迅速排起了长队——在食物的诱惑面前，这些奴隶们表现出了惊人的高效和纪律性，列队的速度对比起赵国最精锐的军队——郎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栩领着几位赵卒亲自守在木桶前，用手中的长柄木勺在桶中搅动，将米粥尽可能地搅得均匀。奴隶们按照顺序上前领粥，高栩手腕很有灵性地抖一抖，便为每个奴隶都盛上一碗。

排在前面的奴隶以最快的速度领了一大碗米粥，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稀哩呼噜地猛吃一顿。后面的奴隶们眼馋，队列略微有些骚动。

高栩用手中长柄勺猛击两下木桶，厉声呵斥道：“乱动什么！站好队伍！”

赵景裕轻笑着道：“诸位别急，每个人都有份……”

奴隶们吃得热泪盈眶——今岁冬天格外酷寒，连那些正儿八经的楼烦人都在犯愁如何用有限的粮食渡过漫长的冬天，就更别提给奴隶吃食了。这些奴隶平日就连草根都很难保证饱腹——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吃到热乎的粮食了。

草原人本就性子淳朴，眼下手里端上一碗热乎乎的米粥，赵景裕嘴里的话便显得格外有说服力。不少奴隶对着笑吟吟的赵景裕咚咚磕头，大有为知己者死的架势。

即便是对胡人偏见最深的赵景戎，眼下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奴隶在有饭吃的前提下不会再作乱。

看着这些对着赵景裕顶礼膜拜的林胡人，赵戎很是佩服自己这位三弟的手段。

可这些奴隶如此羸弱，就算归心于赵，又有什么用处？

一众赵国将军看向赵三公子，赵三神秘一笑：“稍安勿躁，旬日之后，便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