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被谭士敏带回谭公馆,坐在汽车中,她仔佃欣赏谭家花园。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整洁开阔的花园,花园的布置十分雅致,除了沉香柚木、黄花梨、腊梅等名贵树种,还杂植了君子兰、月季、蔷薇、金凤花等花草,她看得着迷。
下了车,谭士敏交待管家安置沈柔。
管家是个长马褂的中年斯文男人,看年纪有四十多岁,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他上前热情地招呼:“沈姑娘,走,我领你去住处!你的房间就安排在老太太住房的隔壁,以后有什么需要照应的尽管来找我!”
沈柔安置下来后,当日并未见着老太太,管家说老太太去了杭州女儿家看外孙,要过几天才能回。
她只好呆在房间安静地看书。她从自己的蓝花布包里拿出一本绿皮的笔记本,那上面抄着自己喜欢的诗词,她便在安静的房间中自在地品味诗词中的意境。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小声地吟诵着李商隐的《锦瑟》,这难以言状的人间悲欢离合,在诗人华美的笔触下,化作古瑟凄苦悠悠的琴音,可望而不可即,她被诗人至情至苦难以排解的情绪感染,潸然落泪,大大的眼睛滴落下几颗豆大的泪珠,打湿了手抄的娟秀的字迹。
“小沈!在吗?二小姐让你给她绣一条裙子。”
这时,管家在外面大声喊道,沈柔连忙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出房间迎接。
“林管家!”
“这条裙子,颜色、布料都不错,二小姐嫌它太素了,让你给她绣一点花样。”
“二小姐身量大概怎样?”
“与你差不多。”
沈柔接过裙子,看是一条白底蕾丝的改良旗袍,领子是中式的立领,有菊花扣,下摆比较长,开叉线也很低,她把裙子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心里便有了数:“二小姐这条裙子,我能不能稍微给她改动一下?”
“二小姐说了,只要改得漂亮,随便你改!”
“两个钟点内,我能做好。”
“好极了!”林管家高兴地放下裙子,去回话。
沈柔把旗袍展开,见下摆可以做得别致些,便拿了剪刀把旗袍前片裁短,剪到及膝长度,同时在裙边又缀了几层蕾丝花边,一条拖沓的长裙顿时轻盈活泼了很多,做了款式的改良,她最后给这条白裙刺绣。
她从绣筐里拣出灰、白、红三色丝线,准备绣一副清雅的写意雨荷图,她先用灰线绣出图样轮廓,然后在细节上精细得刺绣,小半天工夫,裙子前襟一片巴掌大的亭亭如盖的叶片上,滚着几颗珍珠般的雨露,田田的莲叶下是一汪清池,几尾红鲤在莲叶底下鱼戏。
最后修剪线头,沈柔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看着单调的裙子经刺绣多了几分田园的雅趣,同时兼有西洋裙裙尾的摇曳设计,心想穿上这条裙子的女子一定会艳冠群芳。
两个钟点后,管家来取衣服。
“小沈,裙子改好了没有?”
“改好了。您看如何?”沈柔把裙子展开,自信地问。
“啧啧啧,小沈,你可真是心灵手巧,这手艺可以赶上瑞芙祥的老师傅啦!二小姐看到,包满意!”
管家赞不绝口,高兴地拿着衣服回去交差。
很快,他又满脸堆笑地来了,他激动地说:
“走,我们二小姐说要见见你,要当面给你打赏呢!”
“打赏?不必了,谭少爷给我的工钱已经很高了!”
“走吧,二小姐等着见你呢!她是个新派的姑娘,你不要太拘礼了。”
沈柔从桌子上拿起一面小圆镜和木梳,匆匆梳理了自己的齐额的刘海和发梢,便跟着他去了。
管家按响门铃。
隔着门,里面扬起一道好听的女声:“进来吧!”
沈柔跟着管家进了里面。霎时,她被房间华丽的布置给惊住了,白色的洋式宫廷床,落地蕾丝的帷幔,水晶流苏吊灯,红木地板,宽大的衣柜,一整套的化妆台,整面的穿衣镜。她驻足床边的一个小沙发,有些拘谨。
“二小姐,这就是大少爷给老太太聘来的裁缝师,她叫沈柔。”
沈柔拘谨地看向坐在梳妆镜前的年轻女孩,只见她瓜子脸,虽是单眼皮儿,眼角斜斜挑着,眼波流转,说不出的柔媚。
“好美的人儿!”谭梓萌注视着沈柔,被她的容貌吸引。
白皙圆润的脸颊,水汪汪的大眼睛,雾蒙蒙的,欲说还羞,秀挺的鼻梁下,漂亮的唇形如秋菱一样弯弯,一头乌亮的发丝,虽然衣着简朴,但更加衬托她的动人。
“沈柔,来,请坐。林伯,你忙去吧!”
管家笑呵呵地应声而去。
沈柔不敢随便落座,谭梓萌便高兴得拉她坐下,笑道:
“我们年龄相仿,来,陪我聊会天。”
初次见面,谭梓萌却表现得十分亲昵,完全没把她当成雇佣的女工,这让沈柔受宠若惊。
“哎哟,沈柔,你身上这件旗袍,也是自己做的么?”
沈柔身上穿着一件棉布浅兰底素色旗袍,虽然布料一般,但做工精细,上面绣着几朵清丽的白海棠,白色的花瓣如一团团吹雪,绿叶饱满鲜亮。剪裁亦十分精致,线条简约流畅,把沈柔高挑纤细的身材衬托地玲珑有致。
“二小姐要欢喜,我可以给您做几身。”
“好,沈柔,我一定让大哥给你双倍的工钱!”
“谢谢二小姐!”沈柔一听,自然高兴。
......
次日。
“叮铃铃……”
宽敞的复式客厅,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在大清早显得格外响亮。
女佣匆忙拿起了听筒,听清电话的来意后,对站在旋转楼梯上把玩一片绿萝叶的谭梓萌恭顺地喊道:
“二小姐,宋少爷的电话!”
谭梓萌一听急步下楼,拿起了话筒:“博森,让你久等了。”
“当然,我随时有空。”谭梓萌高兴道。
“那九点钟我来接你。”宋博森干脆地说。
谭梓萌挂上电话,看了一眼座钟,还有一个钟头,她扫了一眼案几上的大鱼缸,巴掌大的几片莲叶浮在水面,几尾黑白相间的金鱼在叶底摇曳。
她从抽屉里拿出包鱼食,低了头喂鱼。鱼儿涌过来,争相竞食,荡起一圈圈水波,她拿着竹枝挑逗着,引得自己扑哧大笑。
在沙发阅着早报的谭延甫听着女儿开怀的笑,目光离开报纸,豪爽地大笑:
“梓萌啊,这个宋博森,为父很看好,一定要追到手!”
“爹,我会的!”谭梓萌俏皮地一笑,自信地答。
一个钟头后,门铃响了,进来下人通报。
谭梓萌娇声道:“爹,他来了,您回避一下!”
宋博森被谭家佣人恭敬地引进客厅,只见谭梓萌坐在沙发娴静地等候,她穿着一袭无袖粉红缎面刺绣旗袍,衬着圆润的肩头和纤细的手臂,一头黑色的烫发油光鉴人。
“走吧!”
谭梓萌起身,拿起沙发上的白色皮手袋,挽起宋博森的胳膊,热情道。
宋博森点点头,二人步出公馆,坐上轿车,在一家雅致的咖啡厅前停下。
二人推门而入,仿佛进入了一个不被人打扰的世外桃源。里面的陈设既新派,又古色古香,中西合璧。四周墙壁高低低悬挂着中国古书画和色彩浓艳的西洋油彩画。靠桌还有漂亮精致的小台灯散发着暗黄柔和的光芒。
“地方不错吧?”宋博森兴致盎然得欣赏着四周,问谭梓萌。
“十分雅致。我们找个靠近水池的座位坐下吧。”
二人刚刚坐定,突然,一道镁光灯闪过,“咔嚓咔嚓”,是照相机快速按动快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