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看到了棋局。

在独龙秉烛寺，我见过烂柯棋局，也差一点就进入了那个神仙下棋的山洞。

我甚至怀疑，自己一只脚踏入了仙界，只是缘分不到，又被拒之门外。

当下，我就在山洞之内，与棋局近在迟尺。

下棋的是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旁边还有一个竖着双环发髻的女孩子，烹茶相伴。

我一阵恍忽，看看手中，一把砍柴的斧头就攥在右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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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这一局棋，黑棋张牙舞爪，如恶龙压境。

白棋羸弱挣扎，处处受制，没有一块棋子稳活。

按照局面估算，只要黑棋集中力量，勐攻右上角的白棋，消灭这三十个棋子，结局必胜。真正有缘分的人兜兜转转，最后还要回到这个世界。我在大雪山，只差一步进入成仙之门，如今大概是缘分到了。

两个老人下得难分难解，白棋明明垂死挣扎，只差一步就要全盘崩溃，但他苦苦支撑，让黑棋没有必杀的机会。

我站在棋盘侧面，观察棋局形势，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各种变化，只不过限于棋力高低的缘故，想出的任何破解方法，都无法帮助白棋反败为胜。

当我完全沉浸在这局棋里面，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仿佛变成了棋子，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对弈，战胜对方，自我救赎。

这局棋下了很久，白起苦苦支撑，一直到最后也没有认输。当黑棋出现昏招的时候，白棋立刻就地做活，进行反杀。

黑棋中央大龙出现了致命错误，最终回天乏术，只能认输。

“想不到，下了这么久，还是让你赢了，实在是可惜！”

两个人继续对弈，女孩子捧上茶，也递给我一杯。

他们根本不管我来自何处，只是在下棋，我在他们眼中，就像透明的一样。

这局棋，白棋一开始就有如神助，迅速确立了盛大的局面，压制黑棋，让四边的黑棋只能在三线以下勉强存活，中央变成了白棋的巨大领地，黑棋根本没有机会。

这种局面，如果普通人看了，肯定认为白棋必胜，看都不用看下去。

只可惜，两位老人在中盘绞杀的时候，白棋露出破绽，让黑棋乱中求生，杀死了白棋二十多个棋子的小龙。

于是形势发生逆转，黑白双方又陷入了苦苦争斗当中，最后黑棋险胜。

看着这两个人下棋，我就知道他们的水平在伯仲之间，一方布局，另一方就能破局，谁都骗不了谁。

我连续看了十几局棋，喝了十几杯茶，不知道时间，也感受不到饥饿，就想一直看下去。

看他们下棋，让我忘记了自己所有的烦恼，愿意一辈子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忘掉身外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同时大笑：“真是痛快，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下棋了。年轻人，你站在这里很久了，到底想干什么？”

我告诉他们，我是砍柴人，但我举起斧头，斧柄已经腐朽，啪嗒一声，斧头落下来，砸在地上，溅起了火星。

两个老人一起大笑：“真是有趣，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你带来的斧头都腐朽了，再说自己是砍柴人，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一想到自己变成了烂柯棋局的人物之一，感觉又是荣幸，又是恐惧。

到这时我才想起来，还有很多人等着我的拯救，包括阁老会青帝在内，他们都在等一个结果，而我留在这里，白白的虚度时间，岂不是坑了所有人？

其中一个老人拿起了斧头：“回去吧。如果你想成仙，再来找我们，只要你能成仙，就再也没有遗憾，可以自由的改变所有的事情，帮助所有应该帮助的人。”

我当然明白这些道理，可是成仙的人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样，我似乎还想留在红尘俗世当中，并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踏入仙界。

“二位前辈，我必须告辞了，那些渴望成仙的人，怎样才能找到你们求助？”

另一个老人冷笑起来：“成仙不需要求助，修行够了，自然就能白日飞升，我们不是人间的角色，做任何事情都要勒索受贿，天界不容。你走吧，我们的缘分暂时到这里。”

他们走向了山洞深处，我跟着走进去。

勐然间，面前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墙，把我隔住。他们越走越远，最终不见踪影。

山洞深处，脚下的苔藓发出微弱的昏暗光芒。

如果这个山洞就能通向成仙世界，把所有人领过来，让他们有序的通过这里，就真的能够成功了。

我反复摸索，找到了透明墙的开关，轻轻按下去，那道墙向墙体内缩进去。

这种类似的机关连续经过了五次，最后，我追上了两位老人。

“你想知道什么？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跟着我们又有什么用，那些凡人，你就算指明道路，他们也不会听你的，所以永远成不了仙，这件事已经变成了循环无解的难题。”

他们想点化我，我想点化众生，但他们又不同意，认为这种方法不能一而、再而三的使用。

我无法阻止他们，他们越走越快，最后化身为三只白鹤，振翅飞去。

山洞似乎永无尽头，可是尺寸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能够容纳单人钻过的洞口。

我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到了桃花源，只要走进去，就能变成另外一种人，跟原先的自己毫无瓜葛。

勐然间，我停住了脚步，满头都是冷汗。

原来我过于追求解答问题，深入山洞太久，如果在不知不觉中钻进了这个洞口，大概就不能回头了。

武陵人探访的桃花源就是这样，他能够侥幸回来，我就不一定了。

我站在那里，浑身满是冷汗，最终缓缓后退。

一闪念之间，我又回到了刘氏家族掌门人身边，那些都是幻觉，只有我能看到。

掌门人满怀真诚的告诉我：“假如你带走一切，我们的所有危机就解除了。”

我可以全力以赴帮助她，让刘氏家族免于涂炭，但是除了她之外，十二位名誉掌门傲慢无理，只会无中生有，造谣惹事。

我和掌门人进行这么大的交易，没有通过他们，他们一定还会从中刁难。

“叶开，不要再想了，拿走烂柯棋局，一切变化结束。以后你将是我永远的朋友，我们进行任何研究，都可以互通有无。”

我越来越觉得，掌门人看得通透，不管是成仙还是烂柯棋局，都被她视为身外之物。

她只想获得片刻的安宁，带领着刘氏家族的所有族人，走向富裕满足的生活。

假如江湖上任何一个帮派都有这种豁达的想法，那就再也没有群雄争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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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密室里面，我获得了所有棋局的变化，全都记在脑子里面。

从密室出来，我发现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夜。

“叶开，这些棋局就是有这样的特殊功效，真正懂他们的人，消磨时间再长，也觉得物超所值。”

接下来，我们并没有离开密室，就是因为掌门人接到一条消息。

西南群山那边，华纳已经召集了四十架武装直升机，负责空中警戒以及运输。他还招募了二百多个围棋高手，让他们担当棋子的功能，接受统一指挥。这一次，华纳孤注一掷，已经把自己全部的智慧都贡献出来。

“叶开。面对华纳这种做法，你有什么可说的？”

“如果面对华纳，我一定会告诉他，让他赶紧收手，不要去做那些无用功。就算是有再多的直升机和棋手，群山之巅，排兵布阵，又怎么能被全世界理解？他想打开成仙之门。可是苦于没有机会，这一次全力以赴去做，完全拼了……”

掌门人显得无比消沉：“叶开，真的想不到，有些人为了成仙无所不用其极。真的难以想象，华纳这种人即便是成仙又有什么意义？他完全是恶俗之人，为了利益不顾一切，难道仙界充满了这种唯利是图的人？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我把掌门人和华纳做对比，立刻明白，真正的高人连成仙都不屑一顾，活得真正的洒脱。

当下我已经接替了掌门人，带走她所有的困扰，把烂柯棋局的精华掌握在自己手中，就能帮助青帝对抗华纳。

“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让这些棋局变化，重见天日？让全世界不再对烂柯棋局有任何误会之处，我们刘氏家族也彻底销声匿迹，去过完全不同的生活？”

掌门人言行合一，果真是修行者学习的楷模。

我郑重的表示，一定珍惜刘氏家族给我的这次机会，把烂柯棋局的功力发挥到极致，让华纳这种人彻底失去希望。

当着掌门人的面，我打电话联络阁老会青帝。

他一直关注着我，等待我给他消息，事实上他此刻就在刘氏家族附近的一座五星级酒店，从那里向这边俯瞰，能够看清一切。

“叶开，华纳疯狂，通过操纵群山赢下这局棋，结束人界和天界之间的斗争。过去，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疯狂之人，真后悔没有提前动手，在巴黎就消灭他，以至于养虎为患。”

我从青帝的话里听出了无奈，阁老会做事，并不是像疯狗一样无所忌惮，他们还是尊重法律，也尊重社会事实。

我们约好明天见面，我会把烂柯棋局的精妙之处向他解释。如果我们达成一致，立刻就会返回加德满都。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眼前反复出现华纳和青帝的影子，

他们两个谁对谁错，是正是邪，我无法判断。

在我脑子里仿佛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个立挺青帝，另一个支持华纳，而我夹在中间，不知道应该向左还是向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