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升哈哈大笑，笑声落下，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悲凉。

“叶开，我是谁？”

我笑了，他这样自问，一定有话说，不必我回答。

“叶开，我在大雪山住了十年，每周打猎、喝酒、泡妞、游戏……十年光阴中，从未忘记过锻炼体魄。现在，我是二十岁的身体、四十岁的智慧、六十岁的谋略……所以，已经准备好了，神之一手万年局，大雪山最伟大的秘密，即将展开新的一幕，并且是由我来亲自开启。叶开，我不是一个苟活于乱世的人，而是主动选择了归隐，为的就是第二次崛起发光……”

我熟悉孔升，他十三岁踏入江湖，三十岁功成名就，家财万贯，成为黑白两道万千人仰视的目标。

当他归隐时，很多人觉得惋惜，都以为他会成为新一代的武林盟主。

我能洞察他的野心，那就是西南百万大山的“神之一手万年局”。

那是大雪山的秘密，无数冒险家为此前赴后继，纷至沓来，最终失去消息。

“冒险王”荆柯守、“七宝猎人”欧阳云天、“欧洲探险王”麦思图……一个个光辉灿烂的名字，在大雪山陨灭，不复存在。

我不希望孔升步他们的后尘，毕竟，他有今日的成就，足以笑傲江湖，安享晚年，没有必要重蹈覆辙。

“孔升，镜花水月一场空，那是最坏的结局。听我一句劝，不要做力不能及的事情，关于‘神之一手’的大棋局，不是你我能够触碰的。”

“哈哈哈哈，叶开，你还那么年轻，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既然是人类世界的谜题，为什么不能触碰？难道‘神之一手万年局’是给神仙准备的吗？我偏不信邪，一定要试试。再说，现在的登山探险设备能把人从头顶武装到脚后跟，有什么好怕的？”

从孔升的语气中，我听出了野心和恐惧交加的崩溃感。

一个人的能力要配得上野心，不然，就会遭遇巨大失败，一命呜呼。

我没有再说什么，换位思考一下，对于从未遭遇失败的一个天才来说，他怎么可能虚耗生命，一定是竭尽全力，向探险极限发起挑战。

“我马上会联系土王，参加无价拍卖会。叶开，祝福我吧，真希望此刻你在我身边，做我的副手，我们一起，踏上西南大山这张巨大棋盘……哈哈哈哈……”

我是古董调查局的调查员，受限于各种规章制度，不可能做江湖人物的副手，跟他们一样，叱吒风云，纵横江湖。

与孔升的通话，让我觉得，幽灵飞机停留于大雪山地区，似乎不只是“路过”那么简单。

打这个电话用了约十分钟，当我放下手机，走到露台上，突然发现，外面的街区已经紧急戒严，店铺关闭，街道空无一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有人从店铺的百叶窗向外窥探，发出窃窃私语之声。

“又是幽灵飞机引起的？红宝石失窃桉发酵了？卡丽那边会不会出问题？”

我之所以首先想到卡丽，是因为我感觉到，她的情绪正在崩溃。

果然，戒严发生后的两个小时内，她给我打来了十几个电话，全都是关于幽灵飞机。

“叶开，我要离开这里，太可怕了，工人死了二十六名，全都是……切割，切割……现在，港口有传闻，幽灵飞机遭受诅咒，诅咒又带给了这个城市，这片海域都被污染了，幽灵飞机上的人一定也是这样死的，遗体落入大海……真该死，幽灵飞机在空中解体就可以了，为什么非得在这里？工人们都逃走了，码头空了，整个城市都休克了……”

我静静地听她诉说，默默地收集有用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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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宝石失窃，全城戒严，一定要抓住凶手……那颗宝石是不祥之物，我们都知道了，如果有人偷走它——核查小组的专家说过，那是强辐射物，杀伤力巨大，如果不能及时截断它的传播路线，我们就全完了，整个城市全完了……”

电话里传来大口喝酒的声音，之后，卡丽的声音越来越崩溃，说的话越来越混乱：“叶开，上级命令我配合你，去大雪山调查……承担跟幽灵飞机相关的所有调查任务，不可能，我没有能力担当重任，死也不去，幽灵飞机是诅咒，我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那么傻，非要去送死？抱歉，抱歉，我绝对不去，我要走，离开古董调查局……做一个自由人，自由人……”

等她所有的哭诉告一段落，我冷静地回应：“事情没那么糟，古董调查局擅长于调查各种意外，调查员的职责，就是面对这些复杂问题。卡丽，到我这里来吧，我们理清思路，谨慎应对，绝对不会出大事。”

卡丽六神无主，听从我的话，敲响了我的房门。

她的双手各握着一瓶威士忌，满脸通红，披头散发，脚下踉跄，歪歪斜斜，十足是醉鬼的样子。

我安排她在卧室休息，确保她不会在醉酒状态下，到处胡言乱语，泄露了古董调查局的秘密。

调查局的线人无处不在，我打电话给大雪山那边，有人透露，土王古堡的无价拍卖会是黑灯会，也是闭门会，很多绝世宝藏，就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阿古亚土王近年来一直致力于“雪山万年局”的探索，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以至于古堡亏空极大，不得不出售祖辈遗产，用来支付高额的探险费用。

“有人说，梵天之眼就在土王的藏宝库中，世界十大诅咒钻石都在他手里，包括那颗着名的‘希望钻石’。同时，土王开辟了四条山谷，按照古书上说的，种植了大片的菩提树林，免费提供给修行者使用。这本来是一件巨大福利，但却遭到质疑，因为有人怀疑，阿古亚土王是在借助于这些智者的力量，破解‘神之一手’……”

其实，一切都是传闻，尤其是在那种地广人稀的地方，一条消息传递三次之后，就完全变了模样。

我重点打探了孔升的消息，线人们给出的答桉让我吃惊，因为孔升三年内两次接近死亡，都是突如其来的大病，每次都会昏迷一周以上，再慢慢复苏。

孔氏家族向媒体宣布，孔升属于魂游天外，不是生病，而是修行。

按照线人的说法，孔升已经误入歧途，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商业巨子了，而是一个装神弄鬼的怪人。

孔升的种种表现，让我确定他对于自己的生命已经准备放弃，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准备参加土王的拍卖会，追寻那些飘渺的传说。

或许一个人生命到了尽头，对未来看澹就不会在意生死，这些线人还说，孔升的身边人全都以各种理由逃走，不再跟着他胡来。

现在孔升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在大雪山一带没有人肯跟他合作，只有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才有可能拉他一把，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可怕的毁灭。

跟孔升通电话的时候，感觉他表面上一切正常，但是说话语气，似乎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对于这样的人，我只能祝福他侥幸过关，刀头舔血，不然的话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还有一些消息是关于幽灵飞机，线人们也说有人怀疑幽灵飞机停留在大雪山的时候，所有的乘客安全离开，进入了一个神秘之地，飞机离去等于是完成了任务，不管坠毁在何处都已经没有意义。

当然，这些线人也听说了幽灵飞机在南亚小国遭到肢解的消息，他们无法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只是觉得这批乘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果找到他们，就将是一个和谐团圆的大结局。

戈壁卧房里，卡丽一直在沉睡中，直到凌晨突然醒来，哗的一声拉开房门，披头散发，满脸焦灼，用力挥舞着手机：“叶开，叶开有人想来见你，是这个小国的大人物——不，不是大人物，而是大人物的长辈，也就是退居幕后的老王爷——”

我笑着点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卡丽赶紧整理衣服，梳好了头发，回到客厅，情绪已经稳定。

“叶开，老王爷已经十年没有露面，现在出来单纯是为了见你，这件事令人震惊，所以刚刚联系我的人反复确认你的身份，当他们发现你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老王爷上一次见到别人，还是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全都在六十岁以上。他想见你，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推荐？叶开，这是个好机会，在这个国家里，老王爷一言九鼎，能够把年轻人送上高位……”

关于南亚小国的老王爷，坊间传闻极多。

十年之前，他让位于自己的儿子之后，闲云野鹤一般归隐，过着半修士半智囊的生活，从未在媒体上露过面。

我笑着摇摇头：“卡丽，你想的太远了，也太多了，我不可能留在这里，更不可能成为小国的一部分，对方只是邀约见面，谈一些事情，根本不是一场招聘。”

卡丽连连摇头：“你错了，叶开，不知有多少人拼命钻营，想要见到老王爷，由他说一句话，自己就能飞黄腾达。当下老王爷主动来见你，一定有事情发生，如果你抓住机会，就不再是一名普通的调查员，而是青云志上，获得最大奖励。天大的好机会，你一定得抓住！”

不管我在意不在意，老王爷到岩石酒店这件事还是非常隆重。

我的房间遭到彻底的搜索，所有私人物品都被带走。同时，警戒力量加强，窗外盘旋着四架武装直升飞机，所有警卫如临大敌。

看到这一切，卡丽连连称赞：“我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没有受过这种礼遇，我也希望能被老王爷问话，很可惜，我在古董调查局的层级还是太低了，根本不够资格坐在这里。”

卡丽走出去，她有这种自知之明，还算是聪明，有些时候像老王爷这种人，只会单独跟一个人见面，而不是多个人一起。

“巧者劳而智者忧，无为者无所求——”我澹定的坐在沙发上等候。

直到石英钟的指针指向了凌晨四点钟，那位六十五岁的老王爷，才在两个西装丽人的搀扶下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