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那日里就想爹了。
察觉到林铭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不稳的情绪,林呀呀心口又是一阵揪痛。
这个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哭了。
她松开了他的身体,掏出手帕为他拭去了眼角泪水。
数年前发生的事情,清楚的就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林铭从没像现在这般,记得这样真切。
他此刻的感觉,就像胸口被人插了一把利剑,痛的他无法呼吸。
面对身前那早已不存在的碎骨,他屈下双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记忆中的碎骨,重重三叩首。
“爹,对不起,是铭儿不孝。”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好自私。
为了不去回忆痛苦的事情,他将自己封闭了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父亲坟头在哪儿,更别说给他上香了。
林呀呀也跟着林铭一起跪在了地上,她知道林铭内心痛苦,但此时此刻,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林铭跪在地上,满脸的泪珠滚滚滑落,林呀呀看着林铭哭泣,她自己也跟着哭。
良久,林铭微微张口,沙哑着声音对林呀呀道:
“呀呀,就是在这里,爹就是在这里被狼群……分尸的……”
他说话时,哽咽中带着颤抖。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已是泣不成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林呀呀在听到分尸两个字后,蓦得捂住了胸口。
听到这两个字,她的心,真的好难受。
单想想那被恶狼分食的画面,她的呼吸就有些不畅。
她心疼那未曾蒙面的公爹,更心疼林铭,小小年纪,就遭受了如此凶残的一幕。
她现在终于知道,林铭之前为何会变得那般自闭。
想到儿时,他被人欺负时,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一幕,她不住垂泪。
“林铭,不要难过,爹走了,你还有娘,还有汐汐和小娟,还有我。”
余光瞥见远处的草丛,林呀呀双眸闪了闪,起身小跑着过去。
林铭顺着林呀呀动作望了过去,就看到她在那片野草丛中,采起了夹杂在野地间的小黄花。
很快,林呀呀又跑了回来,将野花插在了林铭身前的草地上。
“林铭,咱们今日就好好祭拜一下爹。”
“好。”
这么多年,林铭没有跟任何人诉说过自己内心的痛苦,此刻的他,终于能坦然面对。
良久,林呀呀怕林铭就这么一直伤心下去,拼尽全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逝者已去,爹此刻就在天上看着你呢,他若是见你这么难过,该有多伤心。”
林铭顺着她的动作起了身,林呀呀又道:
“走吧。”
她想着,不能让林铭一直留在这个伤心之地,还是尽快带他离开的好。
“嗯。”
比起来时,二人的心情明显沉重了许多。
林呀呀相信,往后的日子里,林铭肯定会一点一点儿解开心结。
回去的路上,林铭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闷闷的,难受的紧。
他突然间想到自己和林呀呀刚成亲那会儿,直接将林呀呀从屋子里丢出去的事情,还几次三番想要赶她离开,这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呀呀,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林铭突如其来的话,让林呀呀心中一暖。
她抬头看向林铭,但是,除了他沉闷的脸色,就什么也没看出来。
“林大哥,若不是你,此刻的我,早就是孤坟枯骨,怕是连个像样的墓地都没有。算起来,你救了我两次,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呀呀很庆幸,自己此刻还活着。
林铭脑中映出林呀呀当时上吊寻死的模湖画面,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
“你当时,为何那么傻?”
他那时之所以会搭救林呀呀,一来,是因为此事恰好被他撞见了;
二来,林呀呀和林汐感情好,他怕林呀呀出事了,林汐会跟着难过。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救,还给自己救回个娘子。
他也很庆幸,他当初多看了她两眼。
林呀呀擦了擦眼角泪水,又勾了勾唇,浅笑着道: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她此话,不仅是对自己说的,更是对林铭说的。
二人携手同行,方才还沉闷的心情因为林呀呀这浅浅一笑,消散了许多。
回到桃源村后,林铭恰好看到凤三娘挎着小篮子,和二位舅母从东山村挖野菜回来。
林呀呀澹笑打着招呼,
“娘,大舅母,二舅母,你们回来了。”
凤三娘、杨氏和邹氏也轻笑着点头应声,后杨氏道:
“呀呀,铭儿,你们去哪了,铭儿身体好些了吧。”
林呀呀回道:
“已经好多了,我们去谷田转了转,看了看地里的庄稼。”
凤三娘一听,就急切问道:
“铭儿,这病才刚好了一些,怎么就到处乱跑呢,伤口还疼吗?”
林铭上前一步,接过了凤三娘手中菜篮。
“娘,不疼了。”
回去的路上,林铭拉着他娘落后了二位舅母一步。
杨氏和邹氏知道他们一家人有话要说,也就自觉没有停留,只跟她们道别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二位舅母走后,林铭低声向凤三娘询问道:
“娘,爹现在,葬在何处?”
林铭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凤三娘勐然间止住了步子,同时抬头看向了他。
没想到,儿子会突然间这么询问。
“铭儿…你爹他……”
林铭正对上凤三娘双眸,语气诚恳的继续问道:
“娘,爹葬在何处,我想去看看他。”
“他…葬在十里坡的林家祖坟…”
提到林远山,凤三娘痛苦的记忆一下子冲进了脑海。
当年,他们在后山寻了很久,最后在深山找到了林远之。
等找到他时,他就已经是——一副碎骨了。
林远之走时那凄惨的一幕,是凤三娘心中永远的痛。
林铭听到后,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他娘面容悲戚,他朝前一步,像儿时般,轻轻抱了抱她。
他娘当时,一定要比他更加痛苦。
“娘,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他虽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但他对她娘的关爱,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