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秦相府。
秦桧眼皮跳得厉害,皇帝微服出宫的事情,他早就已经知晓了。
按常理来说,赵构出个宫而已,算不得甚么大事。
只是这一天多以来,皇帝实在是过于反常了一些,让他有些摸不准脉门。
直到秦六从灵隐寺请来的昙晦大师到了,秦相爷才稍微安心了些。
却见秦六脸上带了伤痕,门牙也没了,说话时嘴前黑洞洞的,好不丑陋。
又想到这临安城里,谁敢动他秦相府的人?
莫不是就这般凑巧,遇到了那微服的赵官家?
于是便问那秦六道:“叫你去接大师过来,你却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回相爷的话,只是来时路上遇到了个贼杀的无赖,与他起了些纠葛罢了。”
“什么无赖!你把话说得明白些!”
秦六难得见自家老爷这样紧急,便将城门口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说是只身一人,又是亲自和秦六动的手,秦桧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以赵老九那浑身怕死的骨头,断然是不敢出手打架的,再者说了,如果秦六撞见的是他,那早就被亲军司的人乱刀砍死了。
“嗯,”秦桧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哥儿呢?”
秦六谄笑道:“来时路上遇见了,此时应该是在西湖的船上去了。”
“哼!他每日倒是快活!”
言罢,他又嘱咐秦六:“你且去告知他一声,今夜勿要乱事,得早些回来。”
秦六本就盘算着回去教训刘邦,此行又恰好顺路,自是求之不得,便欣然应了下来。
等人去了,秦桧这才拉着昙晦进屋,把想要托付的事说给了他听。
……
那思北楼本是临安城中,最大的一家饭馆名字。
只是见西湖那边生意热闹,前两年便从明州商人手里买了艘船,又整修加盖了一番。
原本的船舱只有一层,这思北楼的东家又加盖了两层,如此,才让这船在西湖里有了名号。
刘邦他们几人在第一层,此时酒已过了半巡,老王头和纪五两人均是对着身边的娼妓上下其手了起来,刘邦没什么大的雅兴,又害怕道济年纪还小,看了对心智不好,就灌了小和尚几杯酒,让他醉了过去。
无聊之下,他便和身旁的姑娘搭起了话来。
“听你的口音倒不似这的人。”
那女人用扇子挡住了嘴,笑道:“官人来此就是问奴家这个?那您可真是大方。”
刘邦倒是没觉得什么:“那问点其他的,你也不知道啊。”
“哦?”这女人朝着刘邦靠了靠,伏在他的肩头道:“您不妨问问,兴许奴家偏就知道了呢。”
“你觉得,宋国穷吗?”
这临安府不知道有多少官儿、多少读书人,当中又不知道有多少是喜欢狎妓的,而这群人里面,又大多喜欢在酒后谈论些家国大事。
不过最后,终究还是落到男女的那点儿活计上。
现在,这位一开口就这么问,她自然把他当做了这一类中的一人。
“不穷,穷的是百姓,咱们大宋可是富得很呐!”
言罢,不等刘邦再问,她又接着说道:“您肯定还想问我,那是咱们军马弱吗?”
自问自答的有,抢自己话来说的,还真是少见。
“那你说,弱吗?”
“若说是弱吧,韩元帅和岳元帅老是能打胜仗,但要说是不弱吧,您瞧,我到现在还回不去给我爹娘上香咧。”
“下面您就要问了,既是如此,那为何咱们就是不打回去呢?”
刘邦很平静:“为什么?”
“呵呵呵——您还真问得出口!奴家一介女流之辈,哪里懂什么家国之事,只是说说笑儿,官人莫要当真。”
“你看吧,你都知道的事情,那这天下应当是人人皆知,但你们都不愿意说……或者,是不敢说。”
“那奴家就要问了,却是为何?”
“因为皇帝不行。”
看着迷迷糊糊的道济,刘邦把一只鸡腿递到了他的手里,小和尚抱着闻了闻,当真的小口吃了起来。
不过这包厢里,因为他的这句话,倒是有些冷了场。
一直旁听的几人,老王头愣了愣,笑着给怀中人解释道:“这位相公脑子不太好使,只当是醉话,醉话。”
纪五腿上坐着的那位,倒是有些不满道:“即使是醉话,那也不该胡乱说得啊!若是传了出去,这船上有几个人能讨得到好?”
就连刘邦身边的那个女人听了,也是惊讶不已,只是在脸上露出尴尬的笑。
“官人,您喝多了。”
“倒也没有。”
一边说着,刘邦又吞了一杯下肚,他手轻轻滑过这女人的腰间:“我之前有個朋友,和你应该是老乡,他是颍川人。”
“话说颍川,距离伱们汴京,应该不远吧?”
“你莫要这般看我,我觉得,你应该还是有机会,可以回去给你爹娘上香的。”
那女人本想再言,却听见外边哗啦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东西给掉了下来。
然后,脚步声、叫骂声、争吵声,一并传了进来。
“这是咋了?”
老王头怀中人坐了起来,大伙儿一直朝着门外的方向看去,却见刘邦第一个开了门,走了出去。
而不只是他,一楼所有包厢……或者说是整座思北楼里的所有包厢,人们都走了出来。
纪五和老王头到了他的身边,这大厅里竟然掉下来了一张桌子!
好幸没砸到人,再往上面看去,却见原是三楼上,有人起了争执。
左边的一群,约莫有十几个人,而且还不断地有人上楼加入他们的阵营,很快便聚集了二十多人。
而右边的就要难看许多了,只有两人,除了领头的那个年轻些之外,他身后的那个明显的弱不禁风了许多,若真打起架来,恐怕这人要吃大亏。
老王头和纪五见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低声道:“有好戏看了!”
“你们认识?”
“那位,”老王头低声道,“那位便是秦相爷的公子!”
“哦?这才是秦桧的儿子,怎么感觉不太像啊?”
老王头连忙拉了下他的袖子:“可不许胡说!”
随后又道:“确不是相爷亲生的,是从相爷夫人家兄那里过继来的。”
“嗯,”刘邦点了点头,“这又是何人?”
但是那个单枪匹马的小哥,纪五和老王头却都不认识了。
不过两人也是奇怪,为何今日如此多不要命的人,先是得罪秦六爷,现在可倒好,连小相公也有人敢开罪了。
不过好在,他们并没有疑惑多久。
因为秦桧的儿子,秦熺指着那人大骂道:
“岳云,你个小杂毛!回了临安却不去枢密院报道!你就是想造反!”
岳云这个名字一出来,这座思北楼的看客,均是一脸震惊之色。
只有刘邦还在问:“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