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鹏举怎么也想不到,回到临安见着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被赏。
除了被赏还是被赏,光是赏赐的这件事儿,皇帝便喋喋不休了小半个时辰。
关键,这些事儿与他本人相干的甚少……从他娘到他媳妇,再到他的五子二女……
基本上皇帝能想到的,都被赏过了,年纪最小的女儿只有两岁,也被赏赐了一万钱……说是给孩子零花。
在岳飞的计划里,此次回来无非是两个可能:
第一个,皇帝念着自己抗命不退,回来便罚。
第二个,官家一心想着求和,那么对自己的态度……必然是和顺的。
就像现在这般。
所以,皇帝对自己越好,他的心便沉得越低。
“官家……”
岳飞又一次躬身拱手道:
“咱们……还打吗?”
“咱们……打吧!”
刘邦这次没有去扶他,外面吹过了一阵风儿,反而把热气吹到了这凉爽的殿里来。
“岳飞,你想打吗?”
“臣万死莫辞!”
“那便是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刘邦看着他的头顶:
“抬起头来,看着朕。”
岳飞照着他说的做了,这头才刚抬起来,便撞上了皇帝的眼睛。
……这位康王殿下,这位皇帝陛下,这位当年说着要迎回二圣的赵官家,
眸子深邃得紧。
在他的记忆里,惊慌失措的皇帝见过,贪婪无厌的皇帝见过,故作深沉的皇帝见过,可这般像个皇帝模样的皇帝,
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不知怎的,岳飞好像生出了一丝幻觉……
似乎面前的这人,才是真正的天子。
以前的那個……
“打,自然是要打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明了的听到皇帝表态,岳飞一时间有些失了神,竟没有立马反应过来。
“但要在和谈之后再打。”
这句话一出,岳飞有些不解其意:“官家,既然要打,又何必要谈?”
刘邦嘿嘿一笑:“你小子也是带兵的,现在就算定了北伐,出兵时间最快要多久?”
岳飞想了想,不能夸大了说,那就是欺君了;也不能往实在了说……拖的时间长,皇帝可能就会换了心意。
如此,便取了个中间的数道:“臣回襄阳一月,军情急报全军一月,各军沿江布防一月……筹备粮饷物资三月,如此算来,待到明年开春就可以了。”
皇帝摇了摇头,只问了一个:
“恢复人心要几月?”
这人心问的是军心,也是民心。
打了又退打了又退,对士气伤害极大不说,若是胜了还好,百姓们担子重一些,好歹是见到了战果。
可一边吃着苦,一边又迟迟没有收益,连年数次的朝令夕改,不管是兵还是将,不管是民还是官,确有人已经不再把北伐当做真事儿了。
岳飞有自信可以动员起岳家军来,但打仗这事儿不是靠他一军就可以了,别的部队如何,他实在不敢保证。
“宋人畏金入骨,这不是一两场胜仗能翻过来的事情……明面上两国可以打一打,但目前的实际情况,就是宋不如金。”
“官家……”
刘邦没有理他,接着道:“等你这大半年的筹备过去,金人也已经准备好了,硬碰硬的去打,咱们的难度要大上不少。”
“但是……和了之后再打的话……”
刘邦没有接着说下去,当中的好坏,岳飞分得清楚。
可分得清楚是分得清楚,皇帝这么明面上说着要背盟……
作为一军之将,岳飞高兴得很;作为大宋官员,他又实在是担忧得紧。
“这……恐怕,恐怕不合礼数。”
大宋天朝之国,却和金国蛮夷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也许是被动反击的模式习惯了,皇帝这么一个主动出击的念头,第一时间竟然没有让他觉得兴奋。
“狗屁礼数!”
刘邦对李清照说的话是认真的,金国人能干的事情,他也能干得出来。
而且……可能干得比金人还要好。
看着岳飞面有犹豫,他又接着道:“刘錡在城外给你说的那句话,朕觉得很有道理。”
“官家……”
“你打你的仗,去挣你那磊落的忠君爱国名声,可这世间上的有些事,终归是要有人来做的。”
“朕不勉强你做,朕也知道你做不了,所以呀岳飞……”
“那些个招人骂的事儿,那些个不好听的名声,就让朕来担着吧。”
“朕不怕人骂。”
一边说着,刘邦从袖中掏出来了一份文书……也是让陆宰写的,一份出兵的扎子。
大概意思就是说岳飞到时候要是不出兵,那就是想要谋反,不管打哪里怎么打,都是皇帝首肯了的。
上方盖着皇家印玺,似乎还担心自己多想,皇帝还在上面按了一个手印……
“官家!”
和赵密一样,像是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得到了皇帝的理解,第一次得到了这样的支持,岳鹏举终是忍耐不住,
虽未像赵都使那般嚎啕大哭,却也已经垂下了泪来。
“咱们再忍几天,等打发了金国人回去,该做的事情便把它给做了。”
“只是在这之前,你我都得忍耐些时日……别觉得委屈,以后有的是你泄愤的机会。”
“你的一些个老熟人,朕也已经派人去知会了,等咱们的秦相倒了台,朕向伱保证,这朝廷内外再没有一人敢阻止咱们。”
“是‘敢’,不是‘会’哦!”
皇帝特地强调了一遍,虽然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岳飞得到的承诺,已经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太多了。
太多太多了。
多到,他甚至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生怕这是在做梦。
这并非是梦。
死去的将士,沿路的百姓,无数张脸从他的脑中闪过。
他很想说点什么,嗓子却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千言万语只化成了无数的情感,在胸中不断翻腾着。
“急报!急报!”
从正殿里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君臣和谐的气氛,刘邦知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又拍了拍岳飞的肩膀,这才带着他走了出去。
那禁军满头大汗,不断地滴在垂拱殿的地板上,等见了皇帝,立马便躬身把那文书递了过去。
刘邦看那字儿费劲,顺手就给了岳飞,问道:
“甚么事?”
“禀……禀官家,金……金人从上海浦,从上海浦……”
原来是这事儿,刘邦知道辛次膺让步军司的人去看着了,倒也没怎么在意。
秦桧受困时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有点威胁的,就是朝金人告状罢了。
那金人想着和谈,大军是必定不会出了,小股子的人马,还是会给秦相爷一点面子的。
而两淮布军众多,他们想来吓唬人,唯一的可能便是沿海的几个地方。
自己既然提前设了防,那就不会生出什么大事来。
刘邦或许有些了解秦桧,或许也有些了解行军的人。
但他还是不太了解大宋的兵。
看着岳飞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那禁军的声音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金人十万人马攻进了上海浦……步军司田指挥使已经退到了平江府……特求官家派兵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