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㒟(niǎo)和皇帝一样,都是太宗第四子、商王赵元份的一脉。
靖康之难后,大宋宗室多半北上,留下的赵家人已经不多。
但就算是这样,赵构还是防贼一样的防备着他们,特别是太祖一脉的人,过得几乎与庶人无异。
可这位,一来和皇帝同宗;二来,当年就是他承了孟太后的旨意,奉了皇帝继位;三来,苗刘兵变的时候,是他给吕颐浩等人写了书信,着令勤王。
如此,他才能够在临安城中待着,还被赐了个开府的特权。
宋国官位众多,光是皇帝家谱这一块,除了太常寺,还有个大宗正司辖着,而赵士㒟,现在任着的就是这大宗正事。
换句话说,他是赵家人的这代族长一类的人物。
柔福公主回临安的事情,象征意义和背后隐藏的意义,要远远大于这件事情本身的意义。
你说皇帝真想着他北边的亲人吗?
他哥没事儿就托人给他带信回来,都明说了不会来争帝位了,只求他能把自己早些接回去,过个正常人的生活。
你看皇帝理他了没?
大伙儿都知道天家凉薄,可这柔福公主不一样啊!
且不说她是个女的,没有资格去争其他,就凭着她在金国使者前面一步的关头到了临安……
金人放她来既是羞辱,可又何尝不是给了皇帝一个台阶?
一個和谈的台阶。
你看吧,我兄弟姐妹他们在那边过的日子这么惨,我要是真开战了,他们哪里还能活命?
这又哪里是个为人子为人兄为人弟该做的事情!
赵士㒟想得很清楚,现今的这位性子如何根本不用管,皇帝是想战还是想和也压根不用去猜。
看宰相的位置坐的是谁,那就够了。
所以尽管他并没见过赵多富……也许见过,但这十几年过去,如花的姑娘都长成泼妇了,他又哪里分辨得出来。
但他还是按照公主的标准,给这位配备了马车、仆从、衣物、首饰,甚至在半个时辰之内,在临安府寻下了一处三进出的宅子。
赵士㒟很清楚,入宫的时候,少不了得见一出兄妹重逢的戏码。
“宗正……官家他……”
见这妇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赵士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是安慰道:
“公主勿要忧虑,官家向来重情,无时无刻都在念着你们,如今你回来了,官家自然是高兴的。”
有了他的这个保证,赵多富略微心安了些。
为人尊者半生,为人贱者半生,她看着身上的锦衣玉器,又看着这新建的皇宫……
她知道,自己又要去过另外模样的余生了。
事有轻重缓急,岳飞他们几人在宫内官署停下了,只有赵士㒟和太常寺的一众官员护送着,一直把柔福公主送到了垂拱殿里。
刘邦早就换好了衣裳,等了半天,终于把人给盼了过来。
“官家……”
“九哥!”
大伙儿正要行礼,却没想到这公主殿下竟然直接哭出了声来,然后就朝着皇帝跑了过去。
一旁的金瓜武士下意识地就想有动作,却被皇帝眼神制止了下来,任由她这般逾矩,硬是跑到了皇帝的身边。
然后,她便把皇帝抱在了怀里……
没错,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赵多富想着的本是兄妹相拥的场面,却不想皇帝压根就不配合自己。
他还是坐着,头刚好贴着这人的……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这妇人力道大也就罢了,她的手……
她的手贴在刘邦的背上,像是两把嵌了钉子的刷子,几乎把皇帝的后背磨出血来。
“咳……咳……”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这人给推了出去,刘邦捂着自己的脖子,心里头好不生气。
他娘的,种雨那婆娘怎的没有这般热情?
说归说,赵士㒟笑道:“官家与公主久未见面,此刻相逢,公主一时忘了礼数,却也是从心之举,叫人好不动容。”
一旁的陆宰思索着,该怎么用词才能把这段写得感人一些,却见皇帝站起了身来,朝着那个被他推远的公主走了过去。
然后,便只能见着皇帝嘴皮在动,却再也听不见他说什么了。
“九哥……官家……”
刚才的这个举动,是她过了淮河之后,便在脑中排练了无数次的结果。
兄妹情深……
开什么玩笑!
她母亲是王贵妃,赵构的娘是什么人?
是哲宗宰相苏颂家里的女婢!
就算入了宫,开始时也不过是徽宗显肃皇后的侍女而已。
当年要不是他和他娘最不受皇帝所喜,他又怎的会被派去与金人求和?
赵多富不是傻子,祈求皇帝对自己有多少感情是不现实的。
她唯一希望的,便是皇帝能够念着点兄妹名分,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罢了。
可是……
“姑娘,你应该和刘錡他们走的。”
“嗯?”
“但你现在没有别的路了。”
柔福公主听不懂,但她从皇帝的表情里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话。
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刘邦只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下面的官员:
“朕记得……朕的妹子好像不是这个模样啊?”
说着,他还挠起了下巴来,好像当真是迷糊得紧。
这话可大可小,赵士㒟心头一惊,连忙站身出来道:“官家与公主阔别已久,这相貌有了些许改变,倒是不足为奇。”
顿了顿,他又道:“内侍黄彦节当年曾经伺候过王贵妃,他也是认识公主的。”
“是呀是呀!”黄彦节连忙站了出来:“官家,臣可以作证!”
“你作证?”
刘邦看着这个宦官:“你是他哥,还是老子是他哥?”
黄彦节眼泪都给吓了出来,立马跪了下去:“您是您是,官家才是。”
“那她是不是朕的妹妹,是你说了算还是老子说了算?”
“官家说了算,官家说了算!”
“那老子觉得不像,你现在是个甚么说法?”
黄彦节哪里敢有说法:“确实不像,确实不像!”
好了,刘邦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赵多富,两旁的禁军早已反应过来,隔在了她和皇帝的中间。
“九哥!”
这声喊得悲痛无比,听得众人不住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