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几日啊!
先被杀了一个兵部尚书,还是皇帝亲自动的手。
又连着死了十一位大臣,行凶的,是三衙的殿帅!
今日早朝正值秦相爷出关,昨夜又生出了这般惨绝人寰的大事。
哪里还有人敢端着?
别说是有资格朝议的,就算是平日里没有资格朝议的大臣们,心思也全都放在了皇宫里。
那唱礼的内侍声音一落,众人朝着皇帝行了礼,连皇帝话都没问,就已经有人站了出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但总结出来就五个字:杨沂中,当斩。
说实话,此时哪怕就算是刘錡赵密他们,也认为杨沂中是死定了的。
唯一的区别在于怎么个死法,以及死在哪里。
他们当然知道百官们为何会如此愤怒……
一来,死的全是文官,若按照郭药师的说法,那便全是他们的自己人。
二来,行凶的却是一介武夫……
不错,别说是杨沂中这种三衙之一的头儿,就算是狄青那样的堂堂枢密使、宋国武将的第一人,还不是被他们一口一个‘贼配军’给喊着。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家那个平日里仰仗着自己才能活、时刻谄媚着等自己赏口吃食的乖犬,忽地掉过头来,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是背叛的愤怒,也是被咬了之后的后怕。
若死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反正,这种行为是绝对不能被效仿的,是绝对应该严惩不贷的。
这场面倒是没有出乎刘邦的预料,他安抚众人道:
“贼人已被拿了,待审出其同谋之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不姑息。”
皇帝表了态,大伙儿心中虽有不忿,却都按捺了下去。
因为皇帝陛下,抛出了一個极为诱人的话题出来。
“朕一下子少了那么多的爱卿,大宋少了那么多的人才,这空出来的位置……当有人补上才是。”
是,我大宋确实是官多,官职也多。
但除去寄禄官和地方官之外,三省、六部、二十四司的缺口总共就那么些……大伙儿做官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往上爬吗!
当然,往上爬也是为了更好的报效朝廷。
总而言之,皇帝抛出来的这骨头非常有效,脑子转得快些的,甚至都感谢起了杨沂中来……没有他来卖命,大伙儿哪里能有这种少奋斗数年的机会。
同僚虽然死了,终算是死得其所。
“额……”
秦相爷半点客气的想法都没有,死的那些人,连着吴表臣在内,只有一半的人是他的。
自己又受了皇帝的气,怎么说,也当讨些补偿才是。
“臣有举荐,那枢密院编事林一飞才能品性俱是上佳,当……”
刘邦摆了摆手,止住了秦相爷的说话。
“一个个的来,兵部尚书的位子,大家觉得谁适合一些?”
这是这次缺口中最肥的一职,也是品阶最高的一职,理论上,皇帝不应该拿出来讨论才是。
但他偏偏拿出来了……
秦桧正在脑中选着人呢,皇帝却又说了一个荒唐无比的决定出来……
不错,除了荒唐以外,大家谁也没办法评价他这个决定。
“朕觉得李易安不错,这妇人见识不短,学问又高深,诗词写得都好,家世也还算清白,特别是那首什么思念项羽不过江东的诗,得了很多人的喜爱……”
“陛下!”
苏符再也听不下去了,别说李易安的亡父和亡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凭着这妇人锐评了他爷爷这事儿,苏符也是决计要反对的。
更何况,这是个女人啊!
想着那日在城门阙楼上,李易安就在皇帝的身边……官家莫不是被这妇人给迷了心智?
苏符一把年纪,和李清照又是旧相识,从她如花的年纪一直看到老,现在看李易安的模样当然觉得秀丽。
但别说现在刘邦的年纪只有三十出头,就算是六十岁的刘邦,也不可能对一个五十几岁的妇人产生想法。
“您……您……这不行!”
苏尚书怎么也开不了口,像是‘沉迷美色’、什么‘酒色误国’这样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双脸变红,已经是气血涌上了头。
秦桧眉头紧锁,他昨夜才和皇帝接触过,关于议和和兵权的事情,皇帝脑子里清楚。
怎的今日,便又说出了这般痴傻的话儿来?
不对,老九一定有别的意思!
论起揣摩皇帝这门功夫来,秦相爷自问可以算是天下第一,此时作了一揖道:
“官家,李易安虽有才学,但毕竟是一介女流,这般行事,不合规矩。”
刘邦本就觉得苏老头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不知道老东西想到了哪里去,现在秦桧站了出来,他立马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只见他长袖一遮,额头以下全部被挡住了,随即,便传来了啜泣声。
那声音之悲痛,听得满朝臣工无不伤心欲绝。
刘邦一边嚎着,一边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姜片抹在了眼睛上,辣得眼泪直出。
他娘的,陆宰说刘备那小子动不动就哭,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哭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抬起头来:
“诸位爱卿,实不知朕啊!”
“李清照那般文雅高洁之士,尚念着项羽之流,她那是在思念项羽吗?她那是在扇朕的脸啊!”
“由她牵着头,江南不知道多少百姓思着一战……民意如此,朕已经是被架在了火炉上了!”
“嘤嘤嘤,朕荷天下万民生死,非是爱身惜命,只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宗庙社稷……李易安身在江湖,不懂得朕的难处,如今让她也来做做这兵部尚书,她才能知道朕的苦衷,也好让百姓知道朕的苦衷!”
皇帝几句话,让秦相爷豁然开朗了起来。
经过了苗刘兵变后的老九,确实是敏感得很,别的地方还好说,这天子脚下若是生了事端……李易安那妇人又是个驴脾气……
想来,老九是被她给刺激到了,现在搁这儿耍浑呢!
秦桧心中无比鄙夷,非要见那人,现在好了,被吓着了吧!
不过这么一来,他也不好做啊!
王氏大虫看得李易安比她娘还亲,自己非但下不了手,必要时候还得出手帮衬着!
老九这心结,自己是解不开咯。
抱着这个想法,秦相爷缄默了起来,负手站到了一旁,再也不多说一句。
秦桧听了是这个想法,可别的人听了,却又是另一般想法……
李清照一直叫嚷着抗金,如今官家做出了这般决定,荒唐是荒唐了,可也是不是也代表着,他想打仗了?
大伙儿都是人精,向来不看皇帝说了什么,只看他做了什么……他虽然说着李易安的不是,可实际做的,不还是竖起了李易安这抗金大旗吗?
一群主战的人思考了一会儿,竟然也沉默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对他们不坏,至少比把兵部尚书直接给了秦桧一党,来得要好。
至于第三帮人……他们大都是朱松这样的中立派,当然,也有很多的是骑墙派。
现在听了皇帝的这个想法,一部分默默靠向了主战派一方,一部分见秦桧没说话,想着李清照和王氏的关系,也都没说话。
剩下的一部分,既有一些直臣、还有念着他们三纲五常的理学大臣,都把矛头转向了……秦桧一伙人。
女人做尚书,当然不行。
可把皇帝逼到这个份上的,不都怨你们?
不都怨你们把皇帝吓得太紧,让他在这个时候,推出了一个女人!
皇帝不会错,皇帝哪能有错,错的,都是这群欺君之辈!
想着郭药师画出来的圈子,刘邦把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头冷笑不止。
圈子,规矩画出来的圈子,还有情感大义绑出来的圈子,那也能叫圈子?
轻轻一戳的事儿罢了。
朝着万俟卨使了个眼神,小子心领神会,立马站了出来道: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臣倒是觉得……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