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年纪大了,眼睛花得很。
项光世看着那个跟在皇帝身边的人,老是觉得有些眼熟,可又老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曾经他率军勤王,亲自拥护着皇帝登基。
就算是淮西军变之后,虽然没了兵权,但他还能保得个国公的名头。
现在……
瞅着自己身后的这一百名阉人,他想笑,却怎的也笑不出来。
他已经不求能够位极人臣了,只希望能够把姓氏给改过来……怎么说,那也是他祖先留给他的东西。
刘邦身穿了甲……该说不说,这宋国的甲当真不错。
一穿上他就舍不得脱了,不管天气再热,但有这玩意儿罩在身上,他也舒服得紧。
无他,心安。
“你不是说,他们只是看起来有很多人?这下子基本上全都站到了秦桧那边了,这人数吧……委实是不少。”
听了皇帝的话,郭药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立刻解释什么。
反而,自从被抓进宋国监狱之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若要问起来,这几日当是他一辈子,为数不多的睡得安稳的时刻。
“所以您带着我一起来,是想让我帮您想想办法吗?”
前方已经能够看到礼部的牌子了,刘邦道:
“不是,怎么对付这群人朕自有办法,带你来的目的,是想让你看看……”
这马一停,后面一百个太监的心,都不约而同的跳了一下。
要是此时能够给皇帝当个马凳子,该有多好啊!
不过刘邦这個人……他算是会把人当做人的人,太监虽然没有人权,可也比畜生有灵是不?
没有给大伙儿这个机会,皇帝轻巧一个翻身,便落在了马下。
瞅着他踩着地上时候的紧实劲儿,郭药师便知道了,
这位当真不是传闻中的那般废人。
“让你看看,看看你画的那些个圈子,要解决起来,其实简单得很。”
他拍了拍马背,腰间挎着的是一把造型简单得很的剑,长度不及三尺,刃宽不及二指。
说实在的,杀人还是用刀比较爽利……只是那会儿在张耳身边厮混着,大伙儿都喜欢佩剑。
礼部门前的六名差人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当下就想折身进去通报,却被刘邦给拦了下来:
“知道朕是谁吗?”
话一出,他就后悔了……早起果真害脑子。
不过那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吓住了,摇了摇头道:
“将军何事而来?找的又是哪位官员?”
“不用管,你就待在这儿,哪里也别去,什么也别说,知道吗?”
见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刘邦招呼着项光世和郭药师,又带了杨沂中给他准备的八个精兵,径直便走了进去。
余下的殿前司禁军和太监们,则老实地守在了门口。
也就这里是六部衙门,平日里来的百姓不多。
不然,各个楼里说书的,少不得要编排些话儿。
但百姓看不到,其余衙门的人不是瞎子,礼部这边的景象很快就传到了其他各部人的耳里。
“听说,皇帝好像真的会杀人?”
“怕个甚!官家再狠也不可能把咱们全杀了,可被相爷惦记上了,那就是真真的生不如死!”
“还辞吗?”
“先看看吧。”
……
如此这样的对话,倒是在不同的衙门里有着相似的上演。
大宋这诸多机构,很多功能都是重叠着的。
过了靖康后,礼部现在真正还剩下的日常公事,便只剩下了门祠、主客、膳部。
刘邦也是第一次来,没有分左右,直接朝着中间去走,走到了主客的地界儿。
这里,也就是礼部负责外事的地方了。
这动静早都惊到了众人,大伙儿没做差事,都是站起了身来,看着来得这群不速之客。
“听说你们,都不想干了?”
皇帝的声音一出现,大伙儿俱是一震,胆子小点儿的,甚至已经开始两腿发抖了。
“有没有这回事儿啊?”
待刘邦真的走近了些,把头盔之下的脸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宋国的官儿这么好当,活儿不多俸禄又不少,上司同僚个个说话都好听,就算做错了什么,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当然,最后一条,现在可能不成立了。
“噫!朕的爱卿们何时都变成哑巴了!”
皇帝的手一直盖在他的剑柄上,看的大家心急。
顿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想起来见礼。
刘邦很满意他们的这个态度,如果杀一个兵部尚书大家伙儿就都能这么听话的话,他可以再杀两个。
朝着郭药师眨了眨眼,此番验证自己的皇威,刘邦真是长了面子。
“既不承认,那朕便当是外边谣传了,大家好好做着差事,不要自己误了自己。”
顿了顿,他又道:“今日没去上早朝的,你礼部差了个侍郎……朱松是吧,走了,今日朝议推到午时了,你跟朕一起去吧。”
第一个地方就这么顺利,倒也符合了刘邦的设想。
说起了他们是官,其实,也就是年纪大些的太学生罢了。
而那些个太学生,则是没有官身的这些人。
都是一样的。
他正欲转身离开,想着接下来去兵部看看,毕竟死的是他们的尚书,那里的人想法应该最多。
但是,耳朵里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臣朱松,向官家请辞。”
这声音不大,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在里面,但是不知怎的,听起来就是……
很坚定,很欠收拾。
见郭药师抿起嘴来,刘邦讨厌这个不给自己面子的侍郎,回身看去,见一个耳朵眼睛都很大的中年人,正朝着自己作揖。
“朕不想与你多废话,你当识相一些。”
这人用头顶对着自己……他已经摘去了官帽。
隔他近了些,刘邦低声道:“为了秦桧,连官都不做了,你得想好了。”
这人听了这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笑道:
“官家误会了,臣是君的人,儿是父的人,妻是夫的人,臣是汉人是宋人是江西人,却唯独不是秦相的人。”
“不是秦桧的人,伱就更不应该这么做了。”
朱松继续道:“官家知道‘理’吗?”
“什么是理?”
“理者,天理也。”
“什么是天理?”
朱松没有迟疑:“三纲五常即为天下定理。”
“君为臣纲,做人臣的,自然当效法君主的行为,但您杀了吴尚书……”
“仁、义、礼、智、信,您这样做,既不仁,也不取于义,既不遵礼,也不明智,还违背了太祖皇帝立下的誓言,这是不信。”
刘邦品了一会儿这话:“这便是你的理由?”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这中年人说话一直不温不火,像是一个话多一些的木头。
懒得和他废话,刘邦也没拔剑,带着剑鞘就把剑架到了这人的脑袋上:
“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