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邓初一率军六千扮成南军潜至谷亭、沙河、沛县一带焚烧德州的运粮车队。

德州缺粮，盛庸和平安只能龟缩不出，眼睁睁地看着燕军绕城而过，直奔山东南部而去。

行军途中，负责保护粮道的王聪令人送来一封书信。

信是彰德守将赵清写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殿下至京师日，但以二指许贴召臣，臣不敢不至，今未敢也。”

看完书信，朱棣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随手将信递给周林。

简单看过之后，周林抱拳道：“恭喜殿下已得百官之心。”

赵清的话可以代表大多数朝臣的态度。

他们所尽忠者，并非朱允炆，而是皇权。如果朱棣能够攻入京城，他们甘愿改换门庭。

因此，这些人在与燕军作战时只会尽职但不会拼命。

闻听此言，朱棣不禁露出笑容道：“如果不是爱卿劝阿哈出南下，本王也不敢倾兵南进。此外，弘吉剌氏已与鞑靼达成一致，准备与女真人一起骚扰蓟辽。等天下大定，卿与未来的岳父定是国公的不二人选。”

既要重视又要防备，这就是燕王的用人之道。在用纪纲和张桐恶心完周林后，他又及时送上一颗甜枣。

周林受宠若惊的行礼道：“臣不敢居功，只盼殿下可以带着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等大明傲立四方的时候，臣宁愿回归乡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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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留侯？”

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林。

“封侯非吾意，只愿四海平。”

周林顺势装了个逼。

没等燕王开口，张武飞马而来道：“殿下，朝廷特使大理寺少卿薛嵓持诏书前来觐见。”

“他来干什么？”

朱棣不禁微微皱眉。

周林露出戏谑的笑容道：“臣敢跟殿下打赌，新君一定是迫于您的军威罢免了齐泰和黄子澄等人；然后令方孝孺草拟诏书劝您罢兵。只是这封诏书的措辞严厉，不看也罢。”

朱棣闻言大笑道：“薛嵓乃意志不坚之辈，本王倒要借他威慑一下幼冲！”

说完，他吩咐张武将薛嵓请到面前。

等薛大人战战兢兢地来到中军帐，周林劈头问道：“方先生令您散发的黄纸刊印可曾藏好？”

一句话问得薛嵓目瞪口呆。

他不明白，周林是怎么知道如此隐秘之事的。除非，朝中已有大量官员私下与燕王沟通。

想到此处，薛嵓急忙跪倒道：“殿下，除北伐和直隶附近的大军，其他地方的驻军或拒绝执行调令，或借故拖延勤王之事。眼下京中空虚，正是诛杀奸臣的最佳时机！”

孤还没问，你就逼他招了？

朱棣诧异地看了看周林。

随后，他严肃地说道：“宗藩阽危，祸难不已，社稷深忧，必执奸丑，献俘太庙，以谢孝陵，我之愿也！”

话中充满决绝和信心。

薛嵓连忙叩首道：“臣回去定劝陛下罢兵，迎殿下进京诛奸！”

朱棣没有说话，只是瞥了一眼周林。

周林瞬间会意，展颜一笑道：“薛大人的好意，殿下心领。恳请薛大人留下有用之身，将来好为新君效力。”

“臣谢殿下！”

薛嵓如释重负般叩首谢恩。

送走薛嵓，周林煞有介事地说道：“恩师曾私下让臣劝殿下‘毋下城邑，疾趋京师，京师单弱，势必举’。臣的所有建议正是基于恩师的教诲！”

“老和尚果然有双慧眼！”

之前，燕王对于周林的建议还有些担心。现在得知此计出自道衍，他终于下定决心直取京城……

……

正月三十，在“犯及一草一木者杀无宥”的严令下，燕军经过曲阜和邹县抵达徐州。

曲阜和邹县分别是孔子和孟子的故乡，朱棣也不敢因士卒违纪而得罪天下的读书人。

刚到徐州门户沛县，沛丰军民指挥使司指挥王显开城迎降。

县衙内，前来传递情报的纪纲郑重汇报道：“辽东军马在鞑靼和女真人的攻击下疲于奔命，已无力南下。收复济宁后，吴杰按兵不动，似乎无意进犯北平。

臣来时，发现信任副总兵平安率四万大军尾随而来。此外，盛庸也在组织水师准备配合直隶的人马阻挡我军。”

暂时不知道南军主力的动向，背后又出现两股追兵。朱棣习惯性地用手指敲打桌面，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见此情景，周林抱拳出班道：“依臣所见，殿下不如设疑兵干扰追兵的速度，再疾趋淝河迎战平安。既然朝廷已经委任何福为总兵。他一定会带着陈晖等副总兵前来支援平安。因此，此战切不可因小失大，务必要将南军一网打尽……”

听完周林的完整计划，朱棣重重点头道：“此计可行。”

随后，他抄起令箭道：“丘福何在？”

“臣在！”

知道要被委以重任，丘福挺胸抬头站到燕王的面前。

“本王令你为先锋，带着杨术共同迎战平安！”

“殿下不可！”

没等丘福领命，周林急忙拦阻。

南下征战之际，燕军内部依然是暗流涌动。

前几日，杨术因为丘福在背后诋毁周林而大打出手，险些重伤对方。如今燕王却要让两人合力出战，周林真怕杨继业的旧事重演。

“姓周的，你不会想占尽所有功劳吧？”

丘福斜着眼看着周林，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

一旁的张玉明白周林的担心，连忙出班道：“殿下，不如让臣带着杨指挥使出战。”

周林和杨术曾经在危难之时救过他，张玉自然不想让恩人蒙难。

没想到，朱棣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本王知道丘、杨两位将军之间有些小摩擦。可有什么事情比并肩作战更能化解矛盾？”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周林和张玉也不好再行反驳。

劝完他们，朱棣眯着眼盯着丘福道：“丘卿可愿与杨卿重归于好？”

都是心腹，燕王既不希望他们变成铁板一块，也不会允许他们变成生死仇敌。

闻听此言，丘福毕恭毕敬地抱拳道：“臣与杨将军并无宿怨，一定会精诚团结、共克时艰。”

话说得挺好，可周林却发觉丘福的眼中有寒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