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的叫喊声，耿彪咬牙朝张环抱拳道：“佥事大人，您就不怕他们冲击衙门？”
“哟，耿镇抚终于懂规矩了？看来周林还是挺会教育人的。”
听他改口称呼自己为佥事，张环露出轻蔑的笑容道：“冲就冲呗，反正他们也不是冲着本官来的。”
耿彪皱了下眉道：“可陛下曾明令士子不得议论国事。”
“骂秦桧也不成？”张环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书生吗，容易冲动。耿镇抚可不要给他们乱扣帽子。”
没等耿彪开口，门外传来周林的声音：“各位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但锦衣卫中也有好人。比如张千户就是个刚正不阿的典范。
当初李公有事时，他也曾仗义出手。若相信本官可以处理此事，还请各位暂时离开！”
听到周林的话，张环哈哈一笑道：“周将军的眼睛果然雪亮。”
还不是因为你们经常穿一条裤子？
调查中处处受到张环的掣肘，耿彪早就发现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你这么看着咱是什么意思？用不用本官现在打开大门放士子们进来？”
冷嘲热讽之后，张环施施然地走向门口。
“大人饶命！”
耿彪吓得急忙跪倒在地。
明初的文人擅长暴力，他可不想饮恨西北。
“包衣！”
张环哼了一声，毅然决然地打开大门。
“有人出来了！”
门外有人发出一声大喊，所有学子瞬间向门口涌来。
见此情景，张环面不改色地喊道：“本官就是张环。适才周将军的话没有说错，本官定会还将军一个公道！”
众人闻声止步，诧异地看着这位与众不同的锦衣卫千户。
“有劳张佥事。”
周林借着施礼之机，背朝众人挤眉弄眼。
“武德将军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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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环一本正经地还礼，嘴里小声滴咕道：“事儿闹得有点大。”
“不大吓不住他。”
周林咧嘴一笑。
随即，他面对众人道：“有张大人在，耿彪等宵小绝对不敢造次。还请各位回去继续研习圣人之言。”
说完，他朝李朝宗使了个眼色。
收到信息，李朝宗招呼府学生员道：“好啦！惩奸除恶的心愿已经表达。诸位生员还是随老夫回去上课。”
见李教授带人撤退，其他文士也纷纷与周林道别。
送走门前的文士，周林依然没有理睬跪在地上的张兴，有说有笑地拉着张环走进衙门。
看着他们的背影，张兴咬牙切齿地缓缓起身，狼狈不堪地带人离开。
刚进院，周林热情地拉住耿彪的手道：“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耿俊臣？本将在回军途中已经有所耳闻。不知你想如何请君入瓮。”
刚装完有识之士，周林在骂人的时候都显得文绉绉的，直接把耿彪比做来俊臣。
不等耿彪还嘴，张环不阴不阳地说道：“如果咱没记错，耿镇抚好像是从五品吧？”
耿彪略一愣怔，不情不愿朝周林施了个军礼道：“锦衣卫镇抚耿彪见过武德将军。”
“原来你叫耿彪？”
周林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就是不让对方平身。
可惜耿彪不是张兴，不慌不忙地站起来道：“武德将军的官威可是够重的，连天子亲军都不放在眼里。”
“不！我只是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周林笑呵呵地看着对方，“蒋缇帅不远千里的把你支到这里。你就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此话何意？”
耿彪的心里一动，努力稳住心神。
周林鄙夷地笑道：“论栽赃陷害，你不成；论讨好卖乖，你又不会；像你这样的业务干部到哪都不吃香。换成是我也会找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将你远远打发。”
自毛骧任指挥使起，耿彪就在锦衣卫内为官。这么多年，他始终不得寸进。
为了轰走这位坐地炮，蒋瓛可是没少费心思。
“你很了解官场？”
心痛不已的耿彪紧紧盯着周林。
“不，我只了解你。”
周林轻松一笑道：“耿彪，三十三岁，世袭百户。为了把你打发到北平，蒋缇帅特意给你安了一个镇抚的名头。
可惜啊，你还真是拿棒槌当针，一门心思地想搞出点名堂。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刚被陛下在邸报中夸奖过的人有可能被你扳倒吗？”
有方博在京城为官，周林早就对锦衣卫里的事情一清二楚。
连续两次在邸报中出名，周林相信陛下至少在十年里不会难为自己。除非自己被诬陷为谋反，否则就出不了什么大事。
“你的眼线很多啊！”
耿彪努力稳住心神，尽量不受周林的干扰。
“不是我眼线多，而是你眼瞎！”周林嘲讽地一笑，“周庄和军屯都去过了吗？如果陛下看到治下的百姓变得丰衣足食，你说他会不会嘉奖我？”
不等耿彪答话，周林抢先说道：“斩杀咬住、劝降乃尔不花、剿灭白莲教、阵斩阿札失里……你觉得我的功劳就只值一个武德将军？”
“你对陛下有怨？”
耿彪总算找到反击的机会。
“肤浅！”周林摇头轻笑，“陛下是在打磨我的棱角，怕我成为前宋的潘美。而我正是因为领会圣意，才会一步一个脚印地不断立功。”
一番话说得耿彪有些犯滴咕。
周林的升迁轨迹的确有些诡异。按照他的功劳，至少应该升至卫指挥使佥事。可每次叙功之时，他都会被莫名其妙地打压，让人不得不生出联想。
见他逐渐进入预设的圈套，周林语重心长地说道：“论年纪，本官比你小得多。可论为官之道，你依然停留在初级阶段。
所谓‘贤者能自反，则无往不善’。你应该少些抱怨，抽出时间多观察、多体会。直到能够体会出上官的痛处、发现自己的不足，你才能更进一步……
从外打破是食物，从内打破是生命。放下错误的执着，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未来的路上，有你、有我……”
院内逐渐变得安静，只有周林在抑扬顿挫地侃侃而谈。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突然间，耿彪似乎迷失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