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鼎焚香,灌满四方,周流普赴到灵山,奉请法中王。法界无边,诸佛降道场。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
香堂内,徐芝麻宝相庄严地颂读一遍焚香赞。
堂内教众纷纷叩首,口称恭迎“三世佛转生”。
混在人群中的周林和贾守道不情不愿地跪在地上,拧眉瞪眼地看着徐芝麻。
为了混进白莲教,周林特意让徐芝麻安排自己和贾守道参与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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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过三世佛,徐芝麻带着众人吟唱起土言韵文。
“想当初,无天地、元无一切,无山河、无人伦、混沌虚空……”
伊伊呀呀的唱诵声中,堂中教众无不面露崇敬。
唱罢一段,门外突然走进一名戴着面具的白衣人。
见到此人,徐芝麻连忙止住唱诵,躬身施礼道:“香长徐芝麻见过传头。”
周林闻言一惊,迅速抬头看向对方。
“徐香长,今日可有新人入教?”
还礼过后,面具人缓缓开口。
略一慌张,徐芝麻及时稳住情绪道:“传头真是慧眼如炬,让属下好生佩服!”
面具人冷笑两声道:“徐香长的吹捧水平日渐增长。但某很想知道,你对弥勒的忠心是否也在同步增长。”
大意了!
听清对方的声音,周林当即猜出眼前的这位传头正是在青楼作诗的陈寓。
恰在此时,陈寓或者可以称为陈善的传头抬手指向周林和贾东家道:“不知这二位是何时通过考察的?”
闻听此言,周林稍微松了口气。
为了隐藏身形,周林特意化装成贾记商号的伙计,这才没有被对方当场识破。
“回传头,这位是贾记商号的东家贾公守道。因为心向圣教,他已决意加入。”
徐芝麻神态自若地介绍起来。
“贾东家?”
“北平的商界头牌!”
堂内顿时传出一片惊呼,教众们纷纷扭头看向站在最后面的贾守道。
怕引起陈寓的注意,周林连忙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战战兢兢地躲到贾守道的身后。
震惊过后,陈寓欣慰地拍了拍徐芝麻的肩膀,快步走向贾守道。
白莲教在北平缺乏大额的资金支持,广靠普通百姓的香火钱已经难以为继。
因此,对于贾守道的前来,陈寓自然是欢迎之至。
“本座不识贾先生的真身,还请贾公海涵!”
“无妨!”
面对热情的陈寓,贾守道傲气地仰起头。
临来之前,周林已经推演过若干种可能。现在的这种情况也没有脱离他的预判。
见对方倨傲,陈寓的心中略有不喜。
但看在钱财的面上,他毅然决定忍辱负重。
“敢问贾先生可是真心加入白莲教?”
“呵呵……”
冷笑两声,贾守道斜睨他道:“某原本是想来接受授戒、传诀的。可听完香长讲经,老夫忽然有些后悔。”
堂内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滞,所有人都投来怀疑的目光。
按捺住心头的怒火,陈寓沉声问道:“不知贾先生为何后悔?若是说不出原因,别怪本座翻脸无情!”
加入圣教可以,踢场子却绝对不成。
听出他的语气变冷,藏在香众中的护法和打手纷纷围拢过来。
见此情景,周林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紧张,生怕贾守道记不住自己教过的话术。
好在经多见广的贾守道并未怯场,反而轻蔑地看了一眼陈寓道:“中原向来讲究尊王攘夷。可摩尼和弥勒皆为胡人,你怎么可能强求华夏之人尊敬他们?”
“可笑!”陈寓顿时怒目圆睁,“佛是胡人贤者,安可慢也!出此言者,盖因存物我之心,滞于一偏,而不能撤藩篱而为大方之家也。悲夫!”
“肤浅!”
贾守道随口祭出周林的口头禅,合十双手道:“古佛出现安天地,无生老母立先天!无生母,产阴阳,婴儿姹女。起乳名,叫伏羲,女娲真身!尔等难道不认为无生老母才是天下的创始主和救世主!”
此时的白莲教中刚开始有人供奉无生老母。而贾守道引用的则是明朝中叶出现的《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卷》中的经文。
如此成熟的教义令陈寓震惊不已,误认为贾守道是白莲教的潜在门人。
见对方被自己震住,贾守道得意洋洋地说道:“拿来主义并不可取。想要发扬圣教,你们必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如果是某传教,定会将神灵分成三层体系。第一层是本地的无生老母。第二层才是三世佛,也就是被无生老母派来尘世拯救苍生的使者。
第三层可以供奉佛教的达摩、诸位菩萨、罗汉,道教的老君及诸仙,儒家的孔孟和百姓喜闻乐见的关公、刘基等人。”
一番龙天教的神仙谱系讲完,陈寓已经出现石化的迹象。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贾守道趁热打铁道:“知道世人如何评价你们的所作所为吗?”
陈寓闻言一愣,拱手请教道:“还请贾先生明示。”
贾守道叹了口气道:“白莲教,下地狱,生死受苦。白莲教,转四生,永不翻身。白莲教,哄人家,钱财好物。犯王法,拿住你,苦害多人!”
犀利的评语令陈寓毛骨悚然。
由于没有明确的政治纲领和严格的组织纪律,白莲教中鱼龙混杂,的确有人做过许多坑蒙拐骗的恶事。
“所以,你们应该喊出‘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口号。明确告诉世人,你们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压迫的新世界!”
好不容易背完预先准备的话术,贾守道险些虚脱,在心里不停埋怨着女婿。
站在台上的徐芝麻差点给师父跪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已经认定周林是白莲教的隐形大老。否则,他怎么会把白莲教的弊病和未来研究得如此透彻。
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陈寓的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贾守道说得似是而非,却又切中要害。
无论何人想指责都拿不出足够的论据。可要真如他所说,陈寓觉得整个圣教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算了,等你向教主汇报完此事。老夫再来听取教诲吧!”
发现周林在背后直捅自己的腰眼,贾守道连忙见好就收,快步离开香堂。
“贾师父留步!”
刚到门口,陈寓突然将他们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