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回话的仆从怎么也想不到六皇子会这样说,一时间不知所措的呆怔在原地。
六皇子负手在地上来回踱步,焦躁得眉头紧锁,仿佛不杀几个人,就无法开解心中的烦闷似的。
赵曦知道,六皇子只怕是素日里的毛病又犯了,这时候也只有温热的鲜血才能让他内心的郁结彻底纾解,他可不愿自己成为那个给六皇子解闷儿的工具 ,只紧缩着脖子,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给我查。”六皇子脚步忽然一顿,冷声道,“叶思齐一个大活人,不会凭空忽然消失,必定会有踪迹,给我细查。”
“是。”赵曦连忙行礼,心下悄然松了一口气。若是六皇子不肯吩咐他差事,那他可就要将家里人都好生安排一番了。
赵曦起身,恭敬的退至于屋门前,六皇子却忽然道:“等等。”
赵曦心头一跳,急忙躬身道:“是,六殿下请吩咐。”
六皇子低声道:“调查时尽量避开锦衣卫的耳目,不得让人发现端倪。”踱步到赵曦面前,六皇子忽然捏住了他的脖颈,“你是个聪明人,跟随本皇子的时间也最久,自然知道此事要紧在何处,若是弄个不好,彻底失去一切也是有可能的,此番调查许得注意些什么,希望你谨记。”
“是!”赵曦背脊串了竹竿儿一般紧绷着,足尖都因紧张而用力绷直。
许是察觉到他如此窘态,六皇子忽然就心情愉悦起来,嗤笑了一声,大发慈悲的放开了手。
赵曦浑身冷汗,用袖子慌乱的抹了一把脸,恭敬行了一礼,快步退了出去。
屋门前,方才回话的仆从还满脸为难的等着六皇子的回应,方才六皇子的那一句,他哪里敢往淑贵妃跟前回?
见赵曦出来,忙上前去问:“六殿下这会子喜欢不喜欢……咦?你脖子上这是……”
话没说完便禁了声,不必问都知道这必定是六皇子掐出来的。
“赵曦拉着人后退,低声道:“不要命了,还敢多问?”
“六殿下让回淑贵妃的话,难道就那么回?”
“你傻了不成?这话若叫贵妃娘娘听去,还不将你皮都扒了?你只说六殿下今日事忙,不得空闲入宫去请安,请娘娘自己多用一些,保重身体之类便是。”
那人见赵曦的脸色不好,也知道自己犯了个蠢,垂首道了声谢,便赶忙撒丫子出去打发宫里来的人了。
六皇子忐忑之时,萧煦这里拉着楚君澜到了内室里,凑近她耳畔低声道:“你给的药水很好用,易容已经完全洗去了,从此以后再想找到叶思齐这个人便是不能了。”
他说话时,热气喷洒在楚君澜的耳边,着实痒的很,楚君澜缩了缩脖子,不自禁便躲到了萧煦怀里,索性搂着他劲瘦的腰笑着道:“他是多疑之人,有这么一个种子埋下,咱们往后就什么都不必做了。只等着看他如何猜忌皇上便是,不过煦煦,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毒辣了?”
萧煦点点头,落吻在楚君澜的额头:“已经是生死存亡的时候,蔡家与咱们是死仇,六皇子与淑贵妃得势,第一个要报复的便是咱们,咱们还有如升,哪里敢赌?眼下仁慈,便是对今后的自己残忍,我还觉得你不够毒辣呢。 ”
楚君澜噗嗤一笑,脸颊在萧煦的脖颈边蹭了蹭:“也只有你瞧着我顺眼了。”
“哪里只有我看你顺眼?心悦你的人那般多,我若不看得紧一些,只怕就要有人将你抢了去。”
楚君澜闻言一愣,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萧煦:“你当真这样认为的?”
萧煦搂着楚君澜的腰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可我心里紧张你啊,你这般优秀,我若不对你更好一些,万一哪一天你厌倦了我真么办?”
楚君澜听得心里发软,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就知道乱说。你我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才能换来如今相对平和的日子,难道早前最艰难的时候没丢下你,现在反而要丢下你了?”
“我自是知道你不会的, 可我始终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眼下咱们回了京城,反而卷入更麻烦的境地之中,我总担心因为我的缘故害了你和孩子。”
萧煦不是个多话的人,难得在楚君澜跟前如此感慨,楚君澜听得心里柔软万分,这世上最大的幸福,便是她真心喜爱着的人也将她放在心上。
除夕夜宴景鸿帝就将所有皇子王妃都召集在了一处,因立六皇子为太子的消息已经确凿,淑贵妃这个未来的皇后也得意非凡,是以整个夜宴,楚君澜都只抱着如升与萧煦坐在一处,看淑贵妃和六皇子的表演。
六皇子故作谦恭之态,挨着桌子敬酒,来到萧煦与楚君澜的跟前时,称得上俊美的面容上挤出一个假笑。
“大皇兄,我敬你。”
萧煦站起身,端着酒盅与六皇子碰杯:“多谢六皇弟。”
六皇子险些将酒盏砸碎,当初杀了蔡家那么多人,又害得他当众出丑的人,如今他还得捏着鼻子叫大哥,每每想起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但今日是除夕夜宴,景鸿帝和众位妃子都在看着,六皇子好歹是未来的台子,也要做出风度来,就只抽了抽嘴角,饮罢了一杯酒,还将个小金锁塞进如升的襁褓里。
“就当我做叔叔的一点心意。”六皇子声音僵硬。
楚君澜抱着如升屈膝道谢:“多谢六殿下。 ”
六皇子摆摆手,已是耐心告罄。
但就端坐在不远处的景鸿帝看到这一幕却十分满意,对淑贵妃道:“律儿懂事了,你教导的很好。”
淑贵妃粉面泛着兴奋的红光,眼神晶亮,又故作谦虚地道:“律儿跟在皇上身边,自然要学得皇上行事的风范,友爱兄弟,疼惜晚辈,这才是一个太子应该做到的。”
景鸿帝便笑着点点头。
坐在淑贵妃身后的颖妃、玉妃等人也都跟着符合着笑。
那个小金锁,楚君澜回宫便叫人用个精致的盒子收了起来,东西虽是没问题,可楚君澜觉得六皇子的东西还是不用为妙。
待到过了十五,衙门开了印,萧煦忙碌起来,楚君澜却是病了一场。
“还是再叫太医院的人来给你瞧瞧,我总是不放心。”萧煦将汤药喂到楚君澜口边,楚君澜不耐烦用汤匙,索性端了碗过来,将黑色的苦药一饮而尽。
那豪迈的吃药方法,让萧煦都跟着舌根发苦,赶忙端了温水和描金的小痰盂来让她漱口。
楚君澜喘了口气,略显得苍白的脸上便挂了微笑:“你呀,就不要担忧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自己的身子难道还不清楚?不过是从前亏损了一些,慢慢调养也就是了。”
嗓子眼儿痒的很,楚君澜转过头去干咳了几声,才道:“便是比以前虚了一些,所以这两日倒春寒,倒有些不适应淮京的天气了。我已写了调养的药膳方子,需要的东西都叫人去太医院要了,你就别担心了,只管忙你自己的去。”
“我哪里能不担心?我都想与父皇说,差事先不做了,我只想陪着你。”
清清冷冷的人,说出这样话来,楚君澜笑的眉眼弯弯:“你若这么说了,皇上岂不是更恨我了?快别耽搁了,你出门前帮我去看看如升怎么样便是。”
这两天楚君澜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如升,根本不敢靠近。事情就全权交给了乳母。好在有皇上对萧煦的宠爱,乳母也不敢怠慢了六皇孙,楚君澜每天都让乳母将如升带来远远的看看,能确定孩子安好,她也不担心。
萧煦为她掖了被角,亲了亲她的额头才道:“罢了,我尽量早一些回来。你好生歇着,尽量别出门去,让病情再加重了。”
“知道了。 ”楚君澜笑着捏了一下萧煦的脸颊。
萧煦无奈的摸摸楚君澜的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当差。
楚君澜看过了孩子,药劲上来了,便小睡片刻。睡的迷迷糊糊之间,就听见海棠在低声说话:“……回娘娘,大皇子妃昨儿夜里发热,如今已经退热了,许是太疲惫了……”
身在宫中,对“娘娘”二字十分敏感,楚君澜一个激灵醒过来,见诺敏就站在不远处与海棠说话,禁不住笑起来。
“原来是玉妃娘娘来了,”撑臂起身,长发便自她肩膀滑落在胸前,“海棠怎么不叫醒我?”
诺敏见楚君澜醒了,赶忙安快步过来,坐在她的床沿:“是我不叫她们吵醒你的,你眼下怎么样了?听说你昨儿也里还发烧了?”
“已经好多了。我开了方子,太医院里的也都是好东西,你这会子过来不妥,还是快些回玉晨宫吧,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怕什么?我身子好得很。”诺敏道,“难得见你也有如此病弱的时候,你可快点好起来,瞧你病了,我心里不踏实。”
楚君澜听了,就禁不住笑。
正说着话,外头有小宫女进了殿中,见诺敏也在,便没开口,只悄悄的拉着海棠倒门口去咬耳朵。
楚君澜隐约听见了一句“太医院”,好奇的问:“怎么了?有什么事,说来我也解解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