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龙一直做那个梦的时候，我们就很好奇。

一个人做梦，不可能重复只做同一个梦，但项龙每次都只做这个梦。

现在看来，梦里面那个八九岁的哥哥，就是项龙自己，而那个五六岁的孩子，估计就是项龙的弟弟。

“后来，这对兄弟俩的母亲，接受不了打击，疯了。”

老宋叹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母亲自从儿子死后，每天都跑到那河边去找儿子。”

“有一次，她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河里，这个家，又走一个。”

我和宋飞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因为这事儿，就发生在项龙身上。

“后来这个家里，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因为接连失去妻儿，一时想不开，也投河自尽了。”

老宋摇头，都不忍心去回忆这起悲剧，说：“你们应该知道，主动自杀的人，是很难去投胎的，我听说了这件事以后，自然是要去管一管。”

“我去了那一家三口出事的河边，原本想把那一家三口的魂儿给招出来，带他们去青云观超度。但在办这件事之前，我在那河边遇到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后来我才知道，这孩子也是这家人里面的，也就是那个幸运活下来的哥哥。”

“我当时看到那孩子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河边，估计是哭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眼神都有些呆滞，他可能想不通，为什么原本幸福的一家四口人，现在就剩他一个。”

听到这儿，我已经红了眼眶。

宋飞忍不住问道：“难道这家人……没有什么亲戚吗？亲戚就不管那孩子了？”

老宋摇头：“不管啊，我当时也想不通，就去派出所打听了一下这家人的亲戚，后来从亲戚口中得知，这孩子不是这家人亲生的。他们觉得，那两口子能把这小孩养在家里，就已经很不错了，谁知道这孩子是个灾星，害死了养父母一家三口，再加上又不是自家的血脉，谁愿意养他？”

“我当时也在想，这就是一起意外导致的悲剧，也不能把错全怪在那个孩子身上，我看那孩子可怜，就把他带在身边，去寻找那一家三口的亡魂。”

说到这儿，老宋顿了顿，又摇起头：“后来找到了，但那孩子的养父母却是一声不吭，我看得出来，他们对这孩子，是既爱又恨，恨的是这孩子害死了他们自己的孩子。”

“可这孩子，从还是个婴儿起，就一直在他们家，养了这么多年，也早就有了感情，看到这孩子孤苦无依又自责的模样，那两口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我跟他们谈了一下，才知道这孩子的生父生母，以前对他们家有恩，而且是大恩，家里的老爷子过世前曾嘱咐过，一定要把这孩子当成自己家的孩子，好好养大，断不能亏待。”

“其实这两口子也十分信守承诺，为了报恩，一直把这孩子当成自家孩子在养，后来我跟他们商谈，如果他们愿意继续赡养这孩子，我想办法，让他们有机会把这孩子养大，但他们以后不能再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听到这儿，我和宋飞有些悚然。

死去的人，还能再和阳间的亲人一起生活吗？

老宋看出我们的疑惑，解释道：“纸人术，这是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禁术，虽然算不上什么邪术，但让死人和阳间的人一起生活，本就不被圈子里所允许。”

“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就是因为我用了纸人术，那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也算是我的报应吧。”

老宋叹了口气，几乎一直在摇头：“其实那孩子的养父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站在他们的角度，确实是那个孩子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他身为哥哥，不应该带弟弟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玩，即便他们不原谅这个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那孩子的养父，仍然记得恩人的恩情，也十分信守承诺，决心要把这孩子养大。后来我跟他们定下契约，我用纸人术取他们一魂一魄，附在纸人上，让他们再陪伴这孩子十年。”

“然后我抹去这孩子的记忆，让他不记得自己有个弟弟，也忘记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十年之后，这孩子差不多也成年了，到时候，我再来送这两口子去超度投胎。”

说着，老宋又摇起头来：“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就渐渐把这件事给淡忘了，前几年我又一直在查美倩夫妇的死，就没顾得上这一家人的事。”

“一直到前些日子，项龙说他做的那个梦，当我问到他父母的名字时，我才反应过来，项龙……就是当年那个小孩。”

我和宋飞听完，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就是发生在项龙家里的事。

这种事情，不好评判，也不好分个对错，但肯定是一出悲剧。

小时候的项龙，带弟弟下河玩耍，结果遭了难，弟弟让河水给淹死了。

这如果是一个成年人的所为，必然是大错特错，理应谴责，但当时的项龙，也才八九岁。说实话，八九岁的孩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而且心智都属于发展还不完全的时候。

这是一起意外事故，导致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不幸溺亡。

而项龙的养父母，因为承受不住打击，接连也溺死在了河里，意外事故变出了一出人伦悲剧。

其实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评论项龙的养父母，他们都已经是很伟大的人了，即便是在项龙害死了他们自己的孩子之后，他们依然选择将这份伤痛埋藏在心里，继续把项龙养大，就是为了一份承诺。

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项龙一直说他父母对他不好，而今天，却又好得出奇。

之所以不好，是因为项龙毕竟害死了他养父母的亲儿子，这种事放在谁身上，可能都会对项龙带有仇视。

虽然养父母仍然决定将项龙养大，但只要一看到项龙，他们就会想起自己儿子的死。

而为什么今天又好得出奇，因为项龙的养父母……也知道自己快走了。

今晚，是这一家三口，最后一次相见……

想到这儿，我心里真是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