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个人，已经死完了……”

老宋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我也开了口：“我想退出了……”

老宋看着我，叹气道：“就这么走了？”

我说：“回我的小山村，做个本本分分的农民，一辈子无忧无虑，何乐而不为？”

老家有我热爱的父老乡亲，有我热爱的土地，还有我的亲人。

何苦在这么复杂的环境，每天生死挣扎，看到这个人死，看到那个人被害。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死，我只是个普通人，只要我看不到这些事情的发生，跟我又有多大的关系？

二十条人命，我承担不下来，我想逃避……

“其实你是我见过，最有韧性的人。”

老宋看着街对面，平静道：“如果我在你这个年纪，经历了这些事，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高材生，沦落到监狱里的囚犯，我想我早就放弃自己的人生了。”

“想想你走过的这些路，你真的甘心就这么回去吗？回到原点，一辈子做一个平庸的人？”

“平庸有什么不好？”

我指着街对面，有些激动起来：“那二十个人，甚至那四十九个人，平庸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奢望了。”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就应该过平凡的生活，从我入狱那一刻起，我就注定翻不了身了！”

“我一步一步从深渊里面爬上来，可我每天见到的，不是丑恶的人心，就是不断有人在我眼前死去，我又不是什么英雄，我连退缩……都不行吗？”

老宋吸了口气，好像无视了我的话，自顾自地说：“其实我骗了你们，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违背我师父的教诲了。”

“从我开始学道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断违背我师父的意思，去强行改变别人的命运。”

“我救过不少人，也间接害过不少人，可我在想，如果救人是一种错，那什么才是对？对错又是谁在定义？我明明是救人的，害人的是其他人，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能力不够，没能救得了所有人，就把所有的过错怪罪到自己头上。”

“如果连自己要走的路都不坚定，我又何必跟着师父学道，如果道是顺其自然，是见死不救，是眼睁睁看着悲剧在自己面前发生，那我所学之道，又有何意义。”

老宋看着我，自嘲道：“其实一直以来，让我师父最满意的人，是宋青云，而不是我。我经常用这些话来违抗他老人家，所以他不再教我本事，他说我会害了很多人，也会害了自己，与其让我日后犯错，倒不如让我做个普通人。”

“而宋青云很听他的话，我师父把大半的本事都教给了他，为了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甚至送他去部队，给他铺好前程。我的存在，其实只是宋青云的陪衬。”

“宋青云学了师父的道，但他没有走这条道，他有自己的道，我也有我的道。”

“李木，我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如果你想好了，那就回吧。总之，我会继续阻止这场阴谋，避免更多的人死去，这条路，我走得很坚定。”

“因为，我是对的。”

说完，老宋背着手，转身离去。

我望着老宋的背影，眼睛渐渐模糊。

……

次日。

我和项龙都出院了，回到酒店收拾东西。

这一次死了二十个人，项龙不仅没有半点意志消沉，反而更加斗志昂扬了起来。

“我们没能阻止这场事故，但也不能让始作俑者逍遥自在。”

“他们想起卦算出所有的东西，我们就偏不让他们算出来，我们得不到，也别让他们得到！”

项龙说得十分起劲，看着我道：“李木，有啥好办法没，咱们说啥也不能让这帮王八蛋好过！”

陈雪也看着我，等着我出主意。

但我已经打退堂鼓了，我哪能出得了什么主意。

先不说幕后之人，还有宋青云，还有周玉辉，单单是那个作家，就鬼神莫测，根本不是我能撼动的。

我只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罢了。

“我打算……回家了。”

我看着项龙和陈雪道：“这里面水太深，我好几次都差点没命，我想活着，我想好好活着。”

说完，顿时一阵沉默，项龙和陈雪全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开玩笑吧？”

项龙许久才缓过来，皱眉道：“我们一起熬了这么久，度过了这么多难关，你就甘心这么回去吗？”

我苦涩道：“我又不建功立业，有什么不甘心的，我一个屌丝，又不是英雄人物，这么久以来，我们改变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改变，唯一改变的，就是让一批人代替另一批人去死。”

“我们都是普通人，能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你们也走吧，别回公司了，你们回去，公司也一样不会放过你们。”

“大家都出去躲一躲，等风声过了，有机会，我们再相聚。”

说完，我背上我的背包，就准备离开了。

项龙似乎有些接受不了我的提议，生气道：“你……你真的要走？就这么回去？”

我点点头，已经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陈雪一脸失望地看着我：“我看错你了，李木，你是个懦夫。”

我平静道：“我也看错我自己了，其实，我比我想象中还要屌丝。”

说完，也道完别，我背着背包便离开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