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北在李勇的带领下,开始了他的第一项工作——走访。
第一家是杨三。一间土胚房,房里光线很暗,窗户上一块玻璃不知怎么破了,棱角突兀的扎向天空。李勇说,这是新来的苏书记。杨三打量了苏小北一眼,说,发钱吗?苏小北问,发什么钱?杨三说,你不发钱我不跟你废话。李勇在杨三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说,好生跟苏书记讲话。杨三表示,领导领导,领着你跑,好话一堆,事办不了。
第二家是牛有财。牛有财看见他们直接捂着脸说,我没有在家。李勇望了苏小北一眼,说,叔,别瞎闹。牛有财说:“你们不要闹。总是画大饼,中看不中用。”
离开牛有财家,李勇告诉苏小北:“前年,他的房子申报了危房。镇上说钱到了给他建砖瓦房,宽敞明亮,总之说了一大堆好话。结果原本他的指标被分给了城建办主任李晓明的舅舅。为此,他上访了几次,每次信访办都说好好好,结果到头来啥也没得到。”
苏小北没有讲话,跟着他到了第三家。
第三家是李得福。还没进家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哀嚎声”。李勇和苏小北急忙跑进去,便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被绑在板凳上,旁边站着一个约莫六十岁的皮肤黝黑的老人,正挥着皮鞭往少年的背上抽。
苏小北赶忙跑过来挡在少年的前面,说:“有事说事,干嘛打人。”
李勇也跑进来,拦住怒气冲冲的老人说:“得福叔,这是干嘛。李得福说,这臭小子不是硬气嘛,我就要看看到底是他的脾气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苏小北问旁边吓得满脸惊慌的小女孩:“发生什么事了?”
小女孩结结巴巴的说:“哥哥要出去打工,被爷爷抓了回来。”
板凳上的小男孩说:“我就是要出去。有本事你打死我,你打不死我,我迟早都会出去的。”
李得福气的脸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骂道:“小兔崽子,那我今天就打死,绝了你的念想。”
苏小北见李得福又举起了皮鞭,大喝一声:“打人,犯法。”
李得福一愣,望了望李勇,又指了指苏小北,问:“他是谁?”
李勇马上说道:“这是,我们新来的苏书记。”
李得福气的将鞭子狠狠摔在地上,击起一地灰尘,说道:“又是一个吃人粮,不办人事的家伙。告诉你,要不是你们政府,我娃至于老想着跑出去。今天我老汉豁出去,先那你祭祭鞭。”
李勇一听,拉起苏小北就往外面跑。李得福倒也不含湖,追着便出了家门。
就这样,苏小北的第一次走访,就在一次狼狈的逃窜和群众的哄笑中结束了。
夜里,苏小北回到住的地方,翻出笔记本认真的看着记录,虽然只有寥寥几笔,有的还是在他奔跑时记下的,但他总觉得这短短的字里行间透着群众对政府的不满,对官员的不信任。
他深刻地认识到,要想干好桃花村的工作,就必须与群众融到一起。那如何与群众融为一体呢?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二天,苏小北又来到村委会,要拉李勇陪着他继续走访。
李勇惊讶的说:“还去?”
苏小北斩钉截铁的说:“去。”
李勇摇摇头,说:“不去了,不去了。昨天回去差点被我牙打死,说再跟着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就把我赶出家门。”
(牙,是桃花村的一个土话,意思是父亲。)
苏小北有些不高兴的问:“什么意思?”
旁边的牛磊说:“意思就是,再跟你被人追,就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周旁的几个村委哈哈笑了起来。
此时的牛大宝正好走到门口,听到他们说话,又默默的离开了。
苏小北有些生气的说:“你看看你们还有当村干部的样子?”
李勇说:“要不是大宝叔,我才不干这狗屁的村干部。干部干部,干的别人都说不。”
“你们......”苏小北知道下面的人不好打交道,但没有想到会这么混不吝。
正在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给她解了围,那声音很清脆很响亮,说:“苏书记,我跟你去。”
苏小北回过头,看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那女孩脸上的稚嫩还没有消退,似乎像一个学生。
牛磊眼睛瞪得大大的,说:“刘静,你咋这么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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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静说:“晚上千条路早上走原路。天天喊穷喊苦,脱贫致富是坐在椅子上来的?”
牛磊被刘静怼了一下,一时语噻。
旁边的王永言说:“咋跟你叔说话咧。”
刘静说:“谁挡着我们桃花村的路,我就这样跟谁说话。”
王永言说:“他苏小北随便走几下群众,就能把桃花村的路蹚平了?”
刘静说:“最起码他将桃花村放在心里了。”
这句话又把王永言怼的无语了。
旁边的李勇,觉得这个平时文静的小丫头,今天似乎有了洪荒之力,索性把头埋在了桌子上,不去招惹。
刘静和苏小北出了村委会,便直接往村南头的小学走去。
刘静说:“苏书记,您不能全怪他们。这些年村民了吃了不少当官的苦,寒了心。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我们这里还有一句说法,叫铁打的贫困盘剥的官。那些当官的只想着自己的帽子,根本不管百姓的日子。”
苏小北听她这样说,一愣:“不能这么说吧,你说的那只是少数,共产党的官不管百姓的日子,那还管啥?”
刘静也不反驳,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她走得很快,苏小北也尽量赶上他。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感觉您跟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您的眼睛里有光。”
苏小北没听明白,问道:“有啥?”
“有光。有奋斗不息的光。”
苏小北笑了笑,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说我。”接着他又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桃花村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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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北突然大悟。学校老师没有村民那般复杂,又是最好了解桃花村的地方。每个家里都有孩子,每个孩子有都去上学,老师自然也对每一户情况有些了解。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他怎么就没有想到。
他对眼前这个小女孩多了几分佩服。
两人来到桃花村小学,学校不大呈“品”字形分布,其中正面是三层的教学楼,两边分别是老师宿舍和杂物间。
校长张文斌听说苏小北来了,主动迎了出来,说:“苏书记,别看我们学校小,以前可是很有名气的。你看那边的杂物间,以前可都是过来借读的学生的宿舍。”
“还有来借读的?”
“以前,有一个高老师,教学水平很高,每次小升初都能......”张文斌说到这里突然就不说了。
刘静有些悲伤的接着说:“后来,高老师被教育局冤枉偷考题,不堪侮辱,上吊了。我是他教过的最后一批学生。他跟我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人穷但志不能穷。”
张文斌说:“不提这些伤心事。苏书记,里面请。”
他把苏小北请进自己的办公室。
苏小北听着隔壁教室传来:“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的读书声,似乎又回到读书的时候。
张文斌倒了杯水,递给苏小北,说:“我这环境相比桃花村要好很多,就是吵了一点。”
苏小北接过水,说:“没有,他就喜欢这个书香气。要不是家里拦着,他差点就到他们村当老师了。”
几人寒暄几句,苏小北将昨天走访的事大体上说了一遍,诉苦道:“我本来想通过走访了解桃花村的情况,没想到不是被轰出来,就是被追着满街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向您讨教了。”
张文斌听说了苏小北被李得福追着打的事,笑了笑说:“不怪他们,政府欠他们太多了。说要集资修路,钱交了路没修。说要装路灯,装了又不给通电。社保交到镇上,钱却没打到老百姓的账户上。啥事都要钱,啥事有赶不到点子上。你说他们能没得怨气?能给你好脸子?”
苏小北听着张文斌说,心里却如同打翻了调料柜——五味杂陈。
官员的不作为,消磨了村民的信任。
他要做事,就必须先要百姓相信自己、信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