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忠只是稍愣了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个忍耐了一辈子的男人,在昨天的事情之后,决定不再忍了。
或许是他已经看到了孩子已经长大,或许是因为那五个人的死,让他看到就算忍让也不会让自己的生活平静的过下去。
总之,他在为家人准备了足够的柴火之后,毅然决定要跟那些欺凌他们的人拼了。
谁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在劈柴的时候,内心想了些什么。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死了,这孤儿寡母又能在这里苟活多久?你劈这么多的柴,又有谁来烧啊!”
朱忠心中叹息,转头看向那个女人和孩子。
“你们赶快进去躲起来!”
“……”
女人揽着自己的孩子,双眼无神,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你也一起躲下来吧?”那孩子并没有冲动的就要出去找他爹,而是咬着嘴唇,咬出的血染红了他左边还剩的两颗牙之间的缝隙。
“总得有人给你们盖上盖子!”
朱忠拉着孩子,孩子牵着女人,来到他们不知道躲避了多少次的菜窖。
在黑暗即将把他们母子淹没,最后一道光穿过缝隙,照在那孩子的脸上的时候,朱忠停了一下。
“你赶紧走吧,千万不要去找我爹,他们会把你也抓住的!”
那孩子闪着亮光的眼睛,看着朱忠,又补充道:“我说过的,像你这样的读书人对他们没有用,他们会杀了你的!”
都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考虑的还是别人。
朱忠感觉到自己心里好像被堵上了一块铁,堵的喘不过气来。
那铁又像是被烧红了的,烫的他的胸口难受。
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单纯的感动了?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的放下了石板,直到那孩子和他娘再也看不到一点光亮。
他胡乱的将那些堆在旁边的柴扒倒,乱七八糟的压在了那个盖子上,确信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有个菜窖,没有人会愿意去花费时间清理。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拔出插进手心里的那根木刺,走出厢房在外面的人冲进院子之前,从旁边的矮墙翻了出去。
顺着墙角一直溜到村子中间,那条东西向的大道边上,隐藏在那家人堆在门口的烂树根后面。
就看到几个鞑子正在挨家挨户将村子里的人全都赶出来。
他对面的那户人家,一个女人左手牵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右手领着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看来全家也只有这三个女人了。
左边有两个鞑子刚刚从路口最东边的那户人家出来,他带出来的也是一家三口,那个男孩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害怕的抱着他娘的腰,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往前走。
“儿啊,孙啊……”
头上顶着凌乱花白头发的女人,从那个院子里追出来,伸长双手摸索着,呼喊着!
“娘!”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转头喊了一声。
瞎女人通过声音,判断出了儿子和孙子的位置,一脚深一脚浅的冲了过来。
却刚好冲到了那个鞑子早就准备好的刀上,鲜血不是立刻流出来的,而是在刀拔出来的瞬间,先是染红了胸口的衣服,然后染红了地上的尘土……
“狗鞑子,我跟你拼了!”
那男人转身抱住鞑子,伸头就要去咬对方的耳朵,可那鞑子带着头盔根本无处下嘴,只是把头往后一仰,然后用力的向前猛撞。
男人顿时满脸鲜血,向后倒退几步,被赶过来的两个鞑子拖到了村子中间的十字路口。
朱忠正要在往前点,看看那个路口的情况,正巧赶上一个鞑子向这边扭头,便连忙缩了回去,幸亏没有被看见。
他虽在乱七八糟的树墩子缝里,看到那个倒地的瞎女人四肢还在抽搐,却无能为力。
他坐在墙角,不懂这些鞑子,是要干什么?
他们也不是到这里来一次两次了,为什么这一次要赶尽杀绝,这种暴行并不利于他们的统治。
看似小小的变化,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图谋。
他等到所有人都集中到了村口,正要出来想办法摸到村子中间的十字路口附近去,看看到底这些鞑子要干什么,就看到有个藏起来的女人,突然从一处院子冲出来,向村外跑去。
她并没有能跑出村子,就被早已围在村外的鞑子按住,拖到了村外的山坡后。
朱忠找了个机会,翻墙进入了旁边的院子,躲到这院子用木头扎成的院墙后,通过缝隙可以看到村子路口的情况。
全村总共四十来个人,全都被集中到了这片不大的空地上。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斧头已经到了一个鞑子头头的手里,人满身是血的倒在最中间。
朱忠可以想象到发生了什么,只是他不能理解的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鞑子为什么反常的没有杀了他。
村子东头的山坡后面,那个试图逃跑女人的咒骂和求饶声渐渐的低了下去,只有鞑子士兵放肆的笑声传来……
十字路口这边,几个鞑子士兵走近人群,将那些男人,上至六十的老人,下到五六岁的孩子,全提了出来押到了旁边,用绳子将他们的双手捆成一串。
那个头头提着昨天还是用来砍柴的斧子,走到人群边上。
将剩下来的老弱妇孺,就像行走在西瓜地里一样,一步一个,将那些人的头颅敲碎,一个都没留。
然后一群人押着被筛选出来的“幸存者”,向村外走去!
朱忠正在疑惑,为什么他们不再寻找一下躲藏起来的人。
为什么还有一些年轻的女人,他们没有按照传说中的发泄兽欲,而是直接杀了。
但这两个问题,他立刻就有了答案。
当这些鞑子押着那些捆成串的男人走出村庄的时候,原本负责包围村庄的那些鞑子士兵,立刻在村子的周围放起火来。
村子里的房子紧挨着房子,这些房子又全都是用木头搭的。
这火一旦着起来,所有试图藏在村子里的人,全都会被烧成灰烬……
当火势闭合成圈的时候,果然有人从房子里跑了出来,但他无论向那个方向逃走,最终都无法突出火圈去,最后绝望的蹲在地上,引得远处山头上那些围观的鞑子们,哈哈大笑。
就像一群孩子,在欣赏被他们用尿圈起来,无处可逃的蚂蚁一样。
朱忠自己也无处可去,呆在这里也绝对摆脱不了被烧死的命运,但他还是隔着木墙,对那个已经丧失了求生希望的女人喊道:“过来,到我这里来!”
女人茫然的抬头四顾,凄惨的大笑着:“孩子爹,是你再叫我么?我来了!”
说完一头扎进了火堆里,全身的头发衣服都被点燃,冲出村子没有几步,便扑倒在地上,再也没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