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是在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的算盘声里醒来的,刚开始还以为是下雨了,雨打窗声催人困,阴天下雨正好眠,刚翻了个身准备睡个回笼觉,却突然清醒了。
由鲍忠在旁边伺候着穿上衣服,就赶紧来到大厅,只见那些人一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埋头于一堆堆小山样的账簿中,算盘打的飞快,这场面,这主动性,就连曾被称为事务所卷王的嘉靖都有点自惭形秽。
这么能干的下属,真想好好奖励奖励他们。
“让御膳房做点好吃的点心送过来,有什么果子也切一些。”
“是!”
鲍忠回应了声,却依旧站在原地没动,而且还一副神神秘秘,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别的事?”
“回主子,左国柱病了,现在太医正在内阁诊治呢。“
嘉靖皱了下眉,这杨廷和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倒了,他这一倒下没有人撑着外面的事,自己还真没法将全部的精力用在查账上了。
此事,必有蹊跷!
“黄锦现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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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屋里躺着养伤呢。”
“让人把他抬过来,躺在这里养,你和我到内阁去看看。”
陆松守着外面,这里面也得有个放心的人盯着,否则有个灯倒油泼的,把这些帐全烧了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一张三尺宽的小床,挤在内阁一排排的格架角落里,这床就是内阁忙的不能回家休息的时候,临时应付一下用的,因此极其简陋。
此时,杨廷和安静的躺在那张单薄的床上,身上盖着青色的百花被子,看起来苍老的身形更加瘦小。
几个太医和梁储守在床前,见嘉靖进来,无声的跪在地上迎接。
嘉靖走到近前,看见脸上全是银针,被扎的像个刺猬一样的杨廷和,胡须上的口水还没擦干净,嘴角也还在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看到太医李言闻也在,便问道:”杨阁老这是怎么了?“
“回皇上,臣等推测杨阁老应该是压力太大,得了风症,风涎入脑不能自控,臣等已先用针灸暂时让他先睡下了,又开了几方药,太医院已经在煎了。”
“中风?”嘉靖吸了口气,他清楚脑卒中这种病,在这个岁数的老年人中倒是很常见,而且极难治愈。
“你们有几成把握能治好?”
“不到一成!”
印象中历史上并没有关于杨廷和有中风的记载啊。
“杨阁老向来身体强健,怎么会突然中风了?”
梁储这才开口,把皇榜贴出去后那些人是怎么找杨廷和和内阁这些人的,杨廷和又是为什么去坤宁宫的,坤宁宫又是如何把人送回内阁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期间,嘉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杨廷和,发现他的嘴角有时会停止抽搐,而且眼睑下的眼球还在转动,心里大概已经有了判断。
“杨阁老是我大明的柱石,怎么会那么轻易倒下,要我看什么针灸药石都不用,把他送回府上休息十天半个月定然会好起来,告诉张锐,派两个锦衣卫到杨府大门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杨阁老休息!
内阁的事,就先由梁阁老尽些心了。”
这老家伙,稳当的有点过头了!
嘉靖确信了杨廷和是在装病,便顺水推舟随了他的愿,让他好好置身事外什么也不要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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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文渊阁正要回乾清宫,他突然又想到反正有黄锦在那里看着,不如偷个清闲去探望一下祖母。
想到这里便绕过乾清宫,从养心殿和慈宁宫后面穿过去,直接去了咸安宫。
鲍忠刚伸直了脖子还没叫出声就被嘉靖拉住了,他们站在红色的大门外,听到院子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小曲,唱的正是湖广一带的民谣。
“天上的星星千万颗,呀嗬尹嗬,呀嗬尹嗬,呀嗬尹嗬嗬,太阳出来,笑呀笑呵呵……”
鲍忠也是从安陆王府跟来的太监,以为这小调勾起了皇上的思乡之情,便连忙说道。
“这些宫女,也太不懂规矩了,奴才回头好好教教她们!“
“算了,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这种地方,太皇太后也是南方人,听到这种小调心情也好,进去吧,别吵到太皇太后!“
鲍忠轻轻地推开宫门,引着嘉靖慢步走了进去。
这咸安宫地方不算很大,三面红墙环绕,东西各有两排梢间,正殿五间锦格的花窗,比原先那皆凤宫好太多了,难得张太后做了件算是能拿上台面的事。
“奴婢叩见皇上!”
嘉靖循声看去,看见一个宫女道着万福,恭敬的侯在西梢房前的一颗树下。
那宫女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有着湖广女孩的白皙皮肤,面色红润略带婴儿肥,细看之下左颊还有颗小酒窝,她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刚从树上剪下来的花枝,杏花开的早,叶子还没长出来就先钻出了花包。
“刚才是你在唱歌?”
宫女稍稍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小兔子,抿着朱唇,提着花篮的手有些颤抖。
“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不,唱的挺好。”嘉靖微笑着走上前,看了眼花篮里的花枝:“好好的花,剪下来插在花瓶里可惜了!”
“春天来了,太后又在屋里不方便出来晒晒太阳看看花,奴婢就想着剪些花枝插在屋里,太后看了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那宫女见嘉靖没有生气的样子,胆子也跟着大了,笑着解释起来。
嘉靖看着她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和朱唇间微露的皓齿,隐约间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走吧,朕和你一起进去插起来!”嘉靖接过花篮,他要亲自为祖母送上这份来自春天的礼物:“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奴婢叫李林儿,今年刚满十六,我是今年刚进宫的,太皇太后以前的事……”
“朕知道了!”
这个宫女应该是那天伺候在屋里的两个之一,难怪觉得有些眼熟,不过感觉又好像时间应该更久远一点。
鲍忠站在院子中间,望着嘉靖和那个宫女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副“我懂的”的笑意,咱家主子也长大了。
别看他是个太监,既不能算个男人,也不能算个女人,可这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身份,让他既懂得男人,也懂得女人,更懂得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点小情愫。
【作者题外话】:温馨提示:不是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