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么……”
郑思归的手指摩挲着他那个装烟丝的竹筒，那个竹筒都已被盘出了包浆。
陆柄的心纠了起来。
不过看他的意思，药应该是有，只是不想让另外两个长老知道而已。
双方已经剑拔弩张，相互针对了近百年，就算陆柄想要说和，也知道并不容易，劝郑思归不计前嫌将药交出来，也肯定不近人情。
因此陆柄没有急着催促，当下先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再说。
他已经有了点还不太成熟的想法，去化解两边多年来的恩怨，只是需要时间和其他的一些必备条件。
至于苏禄那边，需要药救命的人，反正千百年来也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有！”郑思归终于抬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当年被迫留在这里的很多人，就是因为得了那种病才不得不留下来的，因此那个郎中跑遍了整个吕宋岛，总算找到了医书上说的那种药，并一直有专门的种植！”
“在哪里？”姬长老忍不住问道。
郑思归斜眼看了他一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们只能还像以前那样，一两金子一两药来买！”
姬长老求助的眼神看向陆柄，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带来的大明士兵们，也有很多患上了这种病，如果不能得到救治很多人就会死在这里，还望大哥能够看在同乡的份上，均给我们一些。”
“你跟我来！”
郑思归起身向外走去，姬长老和郑长老也想跟上，却被门口的两个后生拦了下来。
“对了！”郑思归回头看向那两个长老：“这位御使大人，就由我安排人送回去就好了，你们现在可以走了。不送！”
“这……”
两个长老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自己忙活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得到啊。
还好陆柄并没有忘了自己的承诺，冲俩人笑了笑。
“两位请回吧，如果我的士兵们身体恢复了，在大船修好之前，我一定会帮你们想到能够对抗佛郎机人的办法，对了，你们回去之后把我那六个战士送回营地。”
“可是陆公子，我们去哪里找你……”
姬长老说完，见陆柄笑着摇了摇头，才反应过来刚才心急了，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山那边的明军军营啊。
望着郑思归和陆柄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各怀鬼胎的姬长老和郑长老相互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声，在那两个后生的押送下，又回到了那条独木舟上。
郑思归带着陆柄在村子里兜兜转转，来到村口的一座祠堂。
这祠堂并不像大明常见的那样，供奉的是一家一姓的列祖列宗，这里供奉的牌坊有着各种各样的姓名，虽然姓不同，但仍为亲兄弟，一家人。
正中的画像，和郑思归有些相像。
“这便是我村的第一任村长，也是基寨所的第一任百户。”郑思归点上香，拜了三拜才继续道：“也是我的父亲！”
难道那药就藏在这个祠堂里？
陆柄内心疑惑，并未发问，只是上前也点了香，对这一片的排位拜了拜。
郑思归在身后，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几份认同，这才又抽出几根香，掰碎了夹在陆柄的裤脚、口袋和袖口中，他自己也是如此弄了一番。
然后才提着祠堂的灯笼，转身向外走去。
走在山间崎岖的小路上，郑思归才解释道：“这些香，具有驱虫的功效，若无这些香在身上，进到这山里的人基本不能走的出去。”
“原来如此！”陆柄喃喃道，看来那俩长老所言非虚，确实土著们要穿过这密林是十死无生。
“这里白天的时候全都是瘴气，就算没有蚊虫，寻常人也扛不住，因此只有晚上能行。”
郑思归手持一根棍棒，边敲打着边往前艰难前行。
“这里还有很多毒蛇，因此要先弄出点动静来，将他们吓跑，这个世界上，人怕的东西有很多，但所有的东西都是怕人的……”
这又学到了不少知识，陆柄要是有银票的话，一定会给他一些，等他能回大明的时候也可以买些东西。
在山里又转了半天，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一片平地出现在群山之间，陆柄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好闻的味道。
“这是……”
郑则仕笑道：“没错，没想到吧？”
“没想到，想不到……没想到这随处可见的黄蒿竟然就是良药。”
“哎……”郑则仕蹲下身，将灯笼放到地上，手抚摸着草叶：“却不知道这在大明随处可见的东西，在这吕宋当年可是不知道找了多久，近百年培育下来，也只不过长了这么大一片地方。”
说完，郑则仕从腰后抽出镰刀，弯腰毫不吝惜的割了起来，一直割了足足一大半，两大捆！
“走吧，你的兄弟们该等的急了！”
郑则仕弯腰，将那一大捆扛在背上，说完用牙咬着灯笼，往前走了几步站住等着陆柄。
有再多感谢的话，又如何能够表达陆柄此时的感激呢？
大恩不言谢！陆柄点了点头，弯腰将另外一大捆背了起来，大步跟了上去。
尽管身体还很虚弱，尽管背着这么大一捆有些吃力，但陆柄还是咬牙坚持着，胸中有一股热浪，在支撑着他一定要坚持下去。
回到村子之后，村里好多人都从家里搬来了石臼，帮着一起将蒿汁捣出来，装到陶罐里。
一直折腾到天亮，总算罐了满满四大罐子的汁液。
郑则仕将陆柄和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士兵，送到船上，依依不舍的挥着手告别。
“每次一小勺，煎水冲服，最多七天便可以痊愈！你们什么时候回去，一定要从这里走一趟！”
“一定！”陆柄用力的点头，用力的挥手。
由两个基寨的后生划船，沿着海岸向东直接将他们送回营地去。
陆柄坐在船头，想起去的路上，两个人的谈话。
“等我们的船建好了，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回去？不回去了！我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已经是我们的故乡，就算回老家，我们到死也会怀念这里的一山一木，一水一石的。”
“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呢？”
“如果有可能，将父辈的骨灰带回去吧，这么多年都没能入土为安，就是等着能有今天，能够埋在家乡的土地上。”
“我一定做到！”
船桨划水的声音，就像一曲充满乡愁的音乐。
陆柄沉浸在这悲伤的乐曲中，体会着那些人，何处是故乡的困惑。
终究是回不去的大明异乡人，终究再也回不去！
远处，已经可以看到黑影里，那个闪亮的光点，那是佛郎机人建造的那座城堡，老赵头驻在那里，帮着一起建造他们回家的船。
很快，就要回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