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林诗社的楼下，夜晚并没有带走喧嚣。
街道上悬挂的灯笼，将整个十字路口照的亮如白昼，不但周围的百姓会来这里吃饭。
就连南城的，西城的，甚至远在房山的人，都会到这里来凑热闹。
因为最近每天的晚上，都会有芳林诗社精心培养的美女，在十字路口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进行才艺表演。
有的时候是戏曲，有的时候是弹琴，今天却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形式，唱快板！
快板这东西，在宋朝的时候叫莲花落，是穷人唱的，后演变成乞丐沿街乞讨时使用的要钱或要饭的方式，登不得大雅之堂。
这些人要是知道，几百年后有了一个叫“网络”的东西，有一种叫“喊麦”的莲花落变种，能够聚集百万粉丝，赚到无数钱财，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无论如何，今天这场表演，就是快板。
快板确实没什么看的，但是由美女表演的快板，那就不一样了。
“敌人有多可恨，毁我山河杀我民……”
由艺部写的词，经由打扮成逃难灾民的美女演唱，那衣不遮体的破衣烂衫，引得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这些鞑子实在可恨，你们放你们的马，我们种我们的地，为什么要南下掳掠呢？”
“就是，我要不是腿脚不好，一定会参军，将那些鞑子杀个片甲不留！”
“杀了俺答汗，活捉他妹妹！”
众人议论纷纷，大口的咬着煎肉，仿佛案板上的不是猪肉、羊肉，而是鞑子的肉一样。
“……我们奋勇抗敌，守卫家园安宁，他们藐视生命，无视人类尊严！我们誓死捍卫，保卫大明荣光，敢挑战华夏者，必会是惨痛下场！……”
美女们唱完，冲周围深深的鞠躬，引起了今晚的又一波小高潮。
“唱得好！誓死捍卫大明荣光！”
“大明无敌！”
“唱的好，商女犹知亡国恨，更何况我等，难道白读了圣贤书？”
……
杨慎走到台中，那俩唱快板的美女下去休息一下。
“诸位，今天这场演出，不要任何打赏的银子，我们艺部和万氏联合，举行今晚的义卖，诸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今日你买回去的，不仅仅是给夫人的一件衣服，也不仅仅是给自己的一方砚台，而是给前线士兵们的一支长枪，给他们的一片甲胄。
或许因为你的这一支枪，就能多杀一个敌人，而使我华夏儿女免遭屠戮，或许因为你这一片甲，就能多活下来一个士兵，他们也是孩子的父亲，也是妻子的丈夫，还是老人的儿子……”
杨慎背着背着，自己都哽咽了！
皇上这词写的并不华丽，但太挠人心坎了。
他勉强止住内心的激动和泪腺的失控，举起了了一方砚台。
“这是当今皇上用过的砚台，才只使用了一次，不在钱多少，只在大家对前线将士们的一点心意，不要哄抬价格，我再强调一次，今天是义卖，所卖的每一分钱，都会变成前线将士们急缺的物资！”
杨慎话音刚落，猛然感觉眼前似乎一黑，那个熟悉的，二百多斤的大胖女人挤到了跟前：“我替我相公买了，我出两千两银子！”
本来应该还要问有没有别人要的，但一块破砚台，只是皇上到艺部的时候，点了下墨而已，两千两银子不少了！
杨慎稍微等了片刻，没人再喊价，便赶紧把砚台给了那个胖女人，好让她赶紧走。
“我代前线的将士们，感谢你！”
“这第二件！是报恩寺李大师亲自开光的——报恩寺砖头，有没有人要？”
“五十两！”
“七十两！”
“八百两！”大胖女人还没走，又转过头来喊了一嗓子。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去！杨慎也总算明白，她的相公为什么对她不离不弃了。
看样子应该是她娘家财富惊人！
“我再次代前线的将士们，对您表示感谢！”
杨慎把那块砖头双手奉上，细看起来，也觉得这个女人虽然胖点，但五官还算好看。
“这第三件……”杨慎向旁边移动几步，邀请万寒霜上来。
她引着一位身姿婀娜的美女，芳林诗社三楼的花魁，走了上来。
“第三件是这个美女么？我砸锅卖铁也要买了！”
人群远处喊的这个声音，顿时引起了一阵哄闹。
“这位何必要把锅砸了卖铁呢，直接卖锅不还值钱一些！”万寒霜端庄大气的微笑着。
引起围观的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
“今天这第三件，是这位美女身上的衣服，是万氏‘寒霜’今年春天的周年纪念款，仅此一件。”
杨慎的目光，始终看着那个胖女人，这件衣服，无论如何她是穿不上的。
“杨公子，我支持你！我出三百两！”
人群中有人开始喊价。
“万老板，就是这美女身上这件么？那我出五百两……”芳林诗社的二楼，一个面相猥琐的男人喊道。
“无耻下流！我出八百两！”这次喊价的，是一个年轻的妙龄女子，大眼高鼻，身高近六尺（明朝的一尺是三十二厘米，该美女大概得一米七几。），异域样貌。
“鞑子，她是个鞑子，多少钱也不能卖给她！”
“鞑子也敢到京城来，她一定是个奸细，杀了她为西北的百姓报仇！”
那美女神色淡定的看着冲过来的那些人，她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几个同样长相不似汉人的男子。
人群立刻开始慌乱起来，自动的向四周散开，将那个美女和六个男人围在中间。
那六个男人，三个手持极长的细剑，另外三个甚至掏出了短枪，严阵以待！
“上啊，怕什么，那个破枪只能放一次，让他们看看华夏男儿的勇气！”
那个二楼的猥琐男，刚喊完这句话，他的身后就出现了两个锦衣卫，然后消失在了窗口。
倒是被他鼓动起来的那些人，一个个跃跃欲试，只等别人承受了火枪之后，便要冲上去将那七个人拿下！
“干什么！让开！”
场面极其紧张，千钧一发之际，几个官员带着一队警校冲了进来，隔在那七个人和京城百姓之间。
“古大人？”
带队的人杨慎认识，正是朝廷会同馆主官，鸿胪寺少卿，古清波。
“杨尚书，此女子并非鞑靼人，而是佛郎机帝国的使节，不远万里来到大明，怎可失了我堂堂华夏的礼节！”
“无妨，都是误会！”
那女子微微一笑，虽然听起来有点口音，但不得不说她的汉语说的很好，超过大部分的佛郎机商人。
“那这件衣服，就送给这位姑娘好了，表达我们唐突了姑娘的歉意！”万寒霜也认识古大人，会同馆是大明专门接待外国使节的衙门，于是便赶紧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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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怎么可以，是那个人，不是你们！”
那个美女从身边护卫手里，接过一袋银币，亲自送到了万寒霜的手中：“无论如何，一定要收下，希望你们能够击败那个鞑靼，荣耀大明帝国！”
“多谢，再此表示我们的歉意！”
杨慎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皇家珠宝”的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