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为贵，涉及次之，君为轻，孟子这个观点，早已经深入到读书人的心里。

这也是他们这些大臣们，用来对抗君王的理论武器，一有什么事，就拿万民之愿，江山社稷出来压皇上。

所以当嘉靖也利用起比这些官员还贵的民，来对抗他们的时候，乾清宫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人人平等这个概念被抛出来，其他人还一时难以接话。

因为连圣人都不敢说，农民比自己低贱，他们又如何敢？

但是一旦接受了皇上这个理论，那商人的地位低下就失去了理论基础。

然而这个问题，别人难以接住，杨廷和却能接的住，为了今天这场大辩论嘉靖做了充足的准备，杨廷和自然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陛下，商人被唾弃的原因，其实并非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而是他们咎由自取之！”

没想到杨廷和也深谙迂回之术，嘉靖微抬下颌，示意他继续说。

“这首先第一点，商人不事劳作，自然也就无所产出，他们的所得到的每一分钱，都是窃取的农、工之得，因此自然为农、工所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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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一听，说的有道理啊，全都开始偷偷的点头支持。

有点意思，要不是这个东西后世有论述，那还真不太好驳斥他，不急，先让他说下去。

得到了嘉靖的眼神示意，杨廷和继续说道。

“这第二点，商人并无固定之所，到处流窜于江湖之间，能够躲过重重险阻，自然少不得与山贼、土匪，地方豪强勾连，危害江山社稷，那白扇会作乱，就有不少商人掺杂其中，对于这点，陛下应该清楚。”

“这第三点，商人确实也辛苦，路途险阻，奔波各地，正常人若非生活所迫，也不会走上这条路，然而他们在经商成功之后，又有了大量的财富，而这种财富又促使了他们野心的膨胀，自然试图对士人增加影响，以干预朝政，是以历朝历代都对商人多加限制。”

杨廷和这三条说完，从低到高，从民间到朝廷，说的可谓是有理有据。

也没看到谁开的头，只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说的好！”

然后所有人也跟着喝彩起来，搞的肃穆安静的乾清宫，跟芳林诗社的二楼一样。

想到芳林诗社，嘉靖才想起来好久没有去看看了，找个时间得去看看去，看看今年的这届的工筹科举子们是什么样的表现。

嘉靖的这个走神，给了杨廷和一个错误的信号，使得他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于是决定全力出击，将后备队也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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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还有？

不但嘉靖稍稍有点意外，群臣们也有点意外。

嘉靖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更重要的来，群臣则在等着，甘冒被罚俸禄的风险，也要喝更大的彩，鼓更响的掌。

“天下之稳定，江山之牢固，在民有所食，在御敌有兵，皇上自登基以来，着重在做的两件事，不也是土地革新，以求家家有地，民有所食？不也是军队革新，增加战力，以御敌有兵？

然食从何来？从土地而来，商人不是生产，家无存地，只不过是在消耗粮食罢了，商人居无所定，心无所忠，一旦战乱起早就抱着银子跑了，宋朝前车之鉴犹在，臣劝陛下三思！”

“好！”

这次嘉靖看见谁喊的了，挥了挥手。

“要论则如杨阁老一般站出来论，什么也说不出来，光知道叫好？当乾清宫是酒肆行令之所？把他拉到午门外，喊好一万遍，喊不完不准回家！”

鸿胪寺官员立刻把那个叫好的给拉了下去，其他人刚要跟着叫好，立刻哑了火。

把朕的好脾气当软柿子，真是瞎了心了。

镇住了场面之后，嘉靖从御座上站起来，慢慢的走下御阶，来到杨廷和跟前。

以示站在平等的位置上进行辩论，朕没有以权位压人的意思。

朕今天要给在坐的各位，好好上一堂经济课程。

“杨阁老说的好啊！”

杨廷和躬身退后一步，和嘉靖对面而站：“陛下请赐教。”

“不谈赐教，朕想和你，以及各位好好聊一聊。”

嘉靖抬脚，走在群臣之中间，边看着他们边开始稳稳的讲起来。

“杨阁老说的这第一点，朕觉得很对，商人不事生产，所有产出均为农民、工人所产，朕姑且把这个物品所值叫做价值。以煤为例，他在山里的时候，一石煤的价值也就是八钱银子，但是工人们把它从山里开采出来，附加了劳动的价值，这个煤就值一两银子了，你们去西山买煤是不是这个价格？你们能不能明白这个价值的意思？”

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点了头，包括杨廷和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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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也就是说商人不产生价值，对吧？”

这次点头的占了一多半。

“可是诸位想过没有，这个价值是如何来的呢？如果煤开采出来，就放在那里，它一文钱也不值，而正是因为有了交易，它的价值才体现了出来，那是谁在交易呢？是商人！这就是商人存在的意义。”

“商人可以带来丰富的资源，促进社会繁荣。商人通过交易活动，将分散的资源互相联系起来，形成了更加庞大的生产力。商人所掌握的财富和商品流通渠道，可以为社会带来巨大的财富和资源，诸位也得以在这个时候，能够吃上南方的水果啊，因此，提高商人的地位，可以吸引更多商人加入市场，带动经济发展，带动商品实现它们的价值。”

跟以往一样，众人虽然不知道皇上哪里来的这么多新词，听起来有点奇怪，但也稍微明白其中的意思，不得不说皇上说的也有道理，甚至比杨廷和刚才说的更有道理，逻辑也更加合理。

嘉靖从容的行走在群臣中间，等他们去领悟，等他看到大部分的人已经明白刚才的话后，再次讲道。

“对于杨阁老说的这第二点，朕觉得一半有道理，商人确实承担着很大的风险，也正因为如此才令商人，具有了创新精神和风险承担能力。商人追求利润的同时，也需要面对竞争和变化，必须具备创新精神和应变能力。同时，商人为了获得更大的利润，也需要承担风险。因为他们承担了这些风险，才为大明的经济提供了重要的保障，百分之二十，诸位想想吧，只有提高商人的地位，才可以鼓励商人更加积极地投身于其中啊。

至于白扇会的作乱这种事，并不是因为他是商人，难道白扇会就没有豪绅？就没有官吏？就没有农民？有的，同样这次白扇会之乱的平定，商人彭占祺也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嘛，作乱的是人，不是在他们是干什么的。”

好一篇长篇大论，说完这一段之后，嘉靖自己都觉得嗓子又点干，很想回去喝杯水缓一缓。

但是不能，还有杨廷和最后的的一点需要反驳，把众人说服了再回去喝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