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末,整个殷都几乎都被托王的入葬和祭祀所占据,戎胥甸仲潏自然也在受邀观祭之列,只是仲牟这等诸侯伯的家眷便无权露面了。
转岁过去便是新的一祀,等到三月后,新王登基,又会是新祀的元年。
戎胥甸闲暇之余,也常观看两孙儿习武,却发现举手投足间,牟儿似乎长高了些,也壮实了些。回想近月,全不见他自幼便带的虚弱之症,虽不明其中所以,但也不妨碍他料定孙儿的沉疾怕是已然大好了。
他与五儿妻一商量,便决定即日起传授牟儿他戎胥氏的巫武。
在大哥的陪伴下,仲牟从最基础的桩法开始学起。
所谓桩法,便是以各种身形姿态,或静或动,结合器具打磨体魄,再配合吃食和药血浸泡。虽然各族的桩法皆有不同,但无疑是甲肉境最基本的修炼。
根据阿爷的说法,有的桩法需常年食肉,有的桩法甚至还要食毒,而他戎胥的桩法则需要配合混了药草的猛兽之血来浸泡。
难怪天下巫武只有大氏族掌握,先不论是否有传承秘法,就说这炼武所用一干消耗和来源,便不是小族和平民能够负担得起的。
“牟儿,咱们戎胥氏脱宗于鸟俗氏,巫武本也该一脉相承,但鸟俗氏的巫武却远没有我戎胥这么强,你知道为甚么?”
“是阿爷强?”
“你阿爷自然不弱,但你四伯那般中人之资和惫懒性子也能进入铜骨,可不是阿爷的功劳,这就要说说你轩曾祖,阿爷的先父考了。”
“曾祖比阿爷您还厉害吗?”
“倒也不是,你曾祖并未能炼到罡身境,甚至铜骨巅峰也未到。要知道巫武之道若细细划分,从磨炼筋肉开始,甲肉初成、小成、大成甚至巅峰时,一鼎之力便是极至;之后若能炼锻入骨,破入铜骨境,从初成到巅峰,便能达到三鼎之力,但又见极至;若再能凝罡于皮,甚至凝罡于外,便是罡身境,到得罡身巅峰怕是有九鼎之力,你阿爷如今五鼎之力,已经是罡身小成了。但巫武修炼,越往后越艰难,耗费时日越多,你阿爷如今进境几乎停滞,血肉也开始亏败,自知有生之年已再难进一步了。”
“那阿爷为何说是曾祖父之功?”
“若没有你曾祖父,阿爷的巫武怕也只能炼到铜骨大成,这全因鸟俗氏的巫武传承炼到极至只能到铜骨小成,之后就要各凭际遇,而你曾祖父年轻时,与你曾祖母相识,又幸得了古人留下的隔世传承,他老人家结合了你曾祖母骊戎氏的‘驭虫经’,创出了‘伏兽杀道’,才让你曾祖父炼入大成,可惜他那时修习多年,体魄已定,纵然改修了‘伏兽杀道’,最终成就也有限。倒是你阿爷我自幼便习这‘伏兽杀道’,资质不差,按部就班便炼到了铜骨大成。至于后来的巅峰和破入罡身境,也是你阿爷的造化使然,生死之间领悟刀法,进而创了‘伏兽杀刀’,只是这刀锋利是锋利,生死之间助我斩破罡身桎梏,但这刀伤人也伤己,斩费生命之力,所以阿爷恐怕是活不到吴伯老儿那等耄耋之龄。”
“阿爷的‘伏兽杀刀’是不是岐城前那从天飞落和翻转的招式,还有与周老伯对战时,有个挑刺的招式,好像大青的角顶一样。”
“牟儿的眼力和记忆真个很有天资,比你几个不成器的父伯强多了!哈哈~牟儿看到的正是其中三刀,冲天的叫‘鹰落斩’,翻转的叫‘龙旋绞’,挑刺的叫‘犀突挑’。阿爷这‘伏兽杀刀’,名曰刀,却集身法、腿法、手法、刀法于一体,有刀时便是刀法,无刀时便是拳掌之道。更能助人破入罡身!”
“那我们戎胥岂不是能源源不绝的炼出罡身高手?若是一群阿爷在,是不是天下无敌了?”
“哈哈~傻牟儿,一群罡身那是小儿天真嬉言,商王族和帝神教的巫氏传承着罡身巫武已久,如今看来周氏的怕也是,此外还不知有哪些不显于世的,但又有几人能破入罡身,因为那破境一关十分艰难,甚至有巨大危险,往往九死一生,需要巫武、心境、境遇诸多机缘加身,才使得罡身强者了了。好比商王武丁之后,王族便再无罡身之人了;又好比周伯季历之前,也未曾听说他先祖中有谁是罡身境强者。”
“如今周老伯离世,阿爷是不是天下最强了?”
“阿爷可不敢妄自尊大,这殷都里的大巫主便是最年轻的罡身强者,而阿爷在岐城下被射伤的那一箭怕也不弱于罡身。这世上从不缺惊才艳艳的天资之辈,说起来阿爷多年前便曾败在罡身强者手中,至今连对方是甚么人都不知。牟儿将来巫武有成,也莫要学那井底之蛙,以为目之所及就是整个天下!况且阿爷领兵多年,深谙个人武勇再强,也难敌师阵之威的道理。人的气力终究有限,百人敌不过,便用千人万人来耗,除非能有古时传说中那般超凡脱俗的神人之境。”
阿爷在耐心讲解了巫武后,才将自家武学修炼之法娓娓道来。仲牟听得入神,只觉一扇巫武大门徐徐开启。
“‘伏兽杀道’本有六式,分为鹰、蜂、虎、蛇、麋、熊,而你阿爷改道为刀,自创了犀、象、龙三式,统共九刀。每一刀都有无数变化,对战时,灵活使出便可应对各种杀招。但每一刀的修炼,都有各自的桩法相应。唯有习炼好桩法,才能磨炼体魄,之后招式习练反而水滴石穿。因为每一刀的讲究不同,需将体魄的某一面,炼到极至,如你阿爷自幼力大,偏重修炼力的桩法,如今犀、象、龙、熊、虎几刀最强,反而很难将鹰、蛇、麋、蜂的刀法精髓发挥,这是每个人的体魄天赋不同决定,所以也无人能将阿爷这杀刀练全,故而在选择第一桩的时候尤为重要,选错了今后怕要事倍而功半,耽误了大好炼体时机。”
“阿爷,阿爹和阿哥是从哪一桩修炼起的?”
“你阿爹是从麋桩炼起,如今以腿脚见长,而你阿哥从熊桩炼起,如今以气力见长,但牟儿,你与你阿爹阿哥不同,他们自幼一个跑得快,一个力气大,但你先天体弱,却心思灵巧,故而阿爷以为你该从蛇桩炼起,以敏锐变化为主,练好‘蛇盘刺’这一刀。”
“那之后孙儿又该炼哪一刀?”
“记住阿爷的话,刀刀轻莫如一刀精。炼好一刀,便可保身破境,成为强者。不必贪多,更不要好高骛远,急于求成。阿爷便是担心你长于灵,却失之于稳……”
之后的几日,戎胥甸抽空便将蛇桩的种种诀窍对仲牟一一传授。
仲牟无论因曾经体弱,还是失魂,都是初听这等巫武修炼的细解,与自己脑海中的《自然经》迥然不同。
他听得格外认真,一边听还一边不断回想着从岐城开始的所见,阿爷与周将的对阵,吴人与叔伯们的激斗,周老伯突围的拳脚,无疆与少女的交手,甚至那诡异刺客在山中的二度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