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师弟能点到为止，不伤和气，也算是给了嬴师弟一个露脸的机会，天尊每年也就为我等三代弟子开讲一次，还是不要惊扰了他老人家才是。”

夸娥巨留出言缓和这里僵冷的气氛，作为夸娥御道的嫡子，身世与熊、姚二人同样高人一等，自然不太在意熊狂的囧态，“今日难得师兄弟们都聚在一起，只可惜斗姥师伯一脉不在，尤其是刚上山的人玉师妹，错过了今年的天尊讲道，实在是可惜！”

便有夸娥一脉的弟子应声谄道：“师兄也听讲了多年，倒可以为那人玉师妹私讲一番。”显然夸娥兄弟在夸娥御道门下的地位不凡。

“那怎么能一样，天尊每每开讲，纵然相似，听后总会有不同的感悟。何况天尊讲道，会以大海深厚的真气加以引导，听道者自然收获不菲。我等荧虫之光，如何能与皓月比辉，你们这般说，真是羞煞我啊！”

他虽这般说，但眼神飘忽，似乎也觉得师弟们的提议颇有些意思。

这时，上方钟鼓鸣奏，天尊殿门徐徐开启。

众人纷纷脱去鞋履，向上登去，百道云石台阶如玉砌一般，净洁似雪。

走入高大的宫殿，每根殿柱之粗要两人合抱，刻着栩栩如生的盘龙，穹顶高近二十丈，绘满云霞。

殿内极为宽阔，百人在内，也丝毫不拥挤。

戎胥牟当年没见过殷商的王宫，但想来这里只会更加恢弘气派。

之前还喧哗的人群，自踏上石阶，便如寒蝉噤口，到得殿中，纷纷寻了蒲团落座，安静得针落可闻。

众弟子自然是同脉或相熟的坐在相邻之处。越是靠前的，往往便是脉内地位更高的弟子。

戎胥牟只拣了后面坐下，霄妘干脆也坐在他的身边，连同脉的几个师兄招手，也不在意，让无数人投来好奇甚至嫉妒之色。

他也有些无奈，总不好当众轰开霄妘吧，只能对种种目光视而不见，尤其是熊狂射来的愤恨之色。

陡然，天尊自殿顶落下，刹那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他轻轻落坐在殿上的两丈法台中央，一身宽大的灰袍不惹尘埃。

真不知他先前是藏身哪里，这出场果然有些玄门气派。

一头黑发及腰，无一根白，气息如海，又无几位仙守御道的逼人气魄。容貌秀美，比匆匆见过一面的湿瓦御道还胜三分，好似当年云君祀子甫那般，更是比起师父年轻了许多，若混在三代弟子之中，一点也不显得突兀。眉眼之间倒是有两分斗姥师伯之相。

“无量天尊！”跪坐的众弟子齐齐叩首唱号。

“众弟子免礼！”天尊声音浑厚而洪亮，激荡的真气，饱含着中正平和，又充满了威严。

戎胥牟虽不知道天尊的具体境界，却能感到他是自己见过的最强之人。二代天尊尚且如此，那初代天尊呢，是否还活在世间，又该有多强？

听说他原本算是仙守御道一辈，之后荣升天尊，便不再与师父师伯们同辈相称，算是昆仑一代。

天尊并无赘言，直接开讲。

先说天地至理，上到日月星辰，下到风雨冰火，听得众人在玄奇中如痴如醉，时而惊叹，时而恐慌，时而疑惑，时而恍然。

其实三代弟子的修为境界参差不齐，炼精化气的有，炼气化神的也有，但纵然听过无数次天尊讲道，也不介意多听几遍，温故知新，总有不同的感悟或收获。而天尊也是随心而讲，莲花妙语道理层出不穷。

他口吐真言，比起玄奥的经卷又能深入浅出。

甚么青龙七宿、白虎七宿、朱雀七宿、玄武七宿，二十八星宿与时节变化……

甚么阴阳五行，相生相克......

甚么六十四卦，穷尽天下之数理......

甚么水升而为云，寒而为冰……

甚么流星、陨石……

甚么树木之年轮，花草之向日……

甚么铜、锡、金、银、陨铁，冷而坚，热而化水……

甚么人身经络如网，无不可通连之处……

他所讲包罗万象，戎胥牟纵有《自然经·自然卷》珠玉在前，但经文太过笼统玄奥，此时听来，对照之下便有醍醐灌顶之感，比起旁人获益更多。

其中也有许多矛盾不合之处，令他费解，隐隐以为自家的《自然经》才是正理，不由得对《自然经》的由来更为好奇。

随着体悟愈多，心境也在不知不觉中愈发精进，知行合一，先知才能后行。但他也发觉，知得越多，不知得也越多。

其中也谈及了上古与近古的诸神传说，“何为神灵？凡俗以为能主宰天地自然，其实偏狭了许多。我昆仑以为，但凡其力、其能、其技、其器，远超我等，能主宰人族的存亡兴衰，便可谓神灵……神灵传说，总有缘故，只是其原貌大多被曲解流传，概因凡俗并不能体察其中真实，对天地自然的无知不解，对神异与强者的崇拜敬畏，凭借自身的一知半解来转述，越传其偏差可能越大。我等修行，要追本溯源，尽力体察其中至真，既不轻否，也不轻信……”

这一说便过了半日，也不歇息，接着便开始论炼气之道，从炼精之境说到炼气之境。

“贤、圣、至、真，是我等修行的四大心境，对应着炼精、炼气、炼神、炼虚四大境界。尔等都已进入第一心境，贤人之心。能静心守意，沉想而无杂念，遇荣辱而不惊，虽有伤疾喜悲，却能自修不辍。感悟阴阳，分别四时，纳天地之气于体内，与自身之精相合，化生真气，称内息。内息似气非气，似液非液，流转全身，滋润经脉和五脏六腑，又曰精元……”

天尊这番讲解与《自然经·长生卷》所言有八九成相似，让戎胥牟确信两者的传承同宗同源。

“炼精之境借以口、鼻、肺之后天呼吸，于下丹田壮大真气之种，推动内息自下丹田，下至会阴、谷道，逆背脊督脉而上，通尾闾、夹脊、玉枕、顶上百会，再下至泥丸上丹田。之后下迎身前任脉，通鹊桥，过中丹田，还下丹田，称小周天，又叫子午周天。到此时，炼气之人可活百岁。”

“何为子午周天？”戎胥牟听得痴了，不知不觉却出言相问，这一下引得众人一阵骚动，显然打断天尊之讲，是大不敬，一个个怒目视来，更有熊狂在远处低声咒骂。

倒是天尊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他压了压手掌，示意众人静声，“不知便问，正合圣人心的知行合一，黎航御道的眼光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