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克殷觉着,收化百番的工课,在澳龙人的范围内已经彻底完成了“收”的部分。
要统一思想,使澳龙番民成为殖民司忠诚可靠的战斗力,那么在练兵之余,他也要有力加强“化”的这一部分工课。
昨夜春蕾给他带来的灵感,也得到了这日他的认真重视,毕竟无论如何殖民司的工课的确进入新的阶段了。
司邸的空荡书房之中,听着外头雨声的郑克殷铺纸磨砚,提笔沾墨,写下笔记以整理思路。
不得不说昨晚真就一直没有下雨,掌管天气的“天公”昊天着实赏脸——在新的神话里头,昊天上帝的地位可远不如在神州时那么高,要被程朱儒生们抬至至高无上的“天理”级别。
作为“老天爷”的昊天,真的仅仅是掌管气象和天空的“管理员”,甚至还要和雷公电母等神仙分享权力。当然随着传承碎片逐渐从嘉洲百番中收集,雷电之神也应当会在未来有所变化。
嗯……这些倒不是郑克殷想要记录的内容。毕竟教化番民,也不仅仅是开创统一的神话。
首要的,还是语言问题。
目前《官话经》仅有一册,不过在合儒使用的效果似乎不错,合儒文乐科的酋长、巫公——他们现在该被称为“文乐官”了——的确都很快掌握了基本的汉语官话词句。
只是他们仍然高度依赖注音符号,掌握的汉字也仅有最简单的那些象形字,比如人、大、小、水、日、月、木、山之类的。
相比于汉语汉字,《官话经》的一项创举带来了意外之喜——掌握了注音符号的汉番官吏都开始使用这种新文字来记录澳龙话!
他特地让蔡汉襄转告谭家浪,让谭家浪来信介绍此事并给出案例,前几天郑克殷便得到了谭家浪的回信。
根据谭家浪的讲解,合儒文乐科如此热衷于用注音符号,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不同部的文乐官惊讶地发现各自写出来的词句并不相同并造成争论。
在口语当中其实他们都知道不同部有不同部的方言,而在合儒的番民除了出身大绵部的,还有少量来自于蓝米道士部、越汕部和潮青部。
这就难怪他们会形成争论了,毕竟连闽南语都是如此,十里不同音,真要写成拼音文字的话,漳、泉、厦各地必得争个面红耳赤,不欢而散。
写《官话经》时郑克殷没有多想,使用的是大绵部的发音和用词,这自然是因为当时他就在合儒,需要学习官话的则以大绵部的番民为主。
在他当司长以前,殖民司其实是尊蓝米道士部澳龙话为正港(正宗)的,毕竟现在殖民司治下出身为蓝米道士的番民占去半数——皆因汉番混居而番民乐于耕织,带来了人口增长。
但蓝米道士部有一点做得太好却反而吃亏的地方,就是因他们是番民之中最“熟”的一部,大多数人都已经会讲流利的汉语,反而因此他们的语言没有得到郑克殷的重视。
大绵部方言则恰好在此时遇到完美的窗口期。
至于鹰阳这儿,尽管收取南龙不久,但已经形成了越汕、牧村、林善、茶龙四部番民各讲各话的奇特现象,来得最早的越汕部好不容易适应了殖民司强迫他们去过的生活,这时南方三部到来,更令他们平添不适。
嗯?臭南方佬上鹰阳要饭来了?
说“要饭”还真没错……毕竟前不久郑克殷和张万祺才苦恼起粮食分配问题。
尽管只是早来小半年,但沙、卫、柯、陶四姓越汕番民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些优越感。
他们可不像圭谷熟番那样乐意帮助青丘五社的新来番人适应新的生活——毕竟圭谷那儿都是蓝米道士部的,无论怎么讲都好沟通得多。
但鹰阳这里,沙、卫、柯、陶四姓番民先是鄙视地位低下的纪姓番民,毕竟是乩落社害得他们被明人“征服”;
后是鄙视从南方三社新来的番民,毕竟他们已经多少学会了点耕织,住在敞亮的大房子里,甚至已经收获过一季小米、一季小麦和一季橡果!
而南方三社在他们看来语言古怪(毕竟方言有别),作风野蛮、愚笨,不懂耕织,没有为鹰阳城的建设做过贡献,便也不应有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
更不用说殖民司还得分粮食给三社新来番民过冬,越汕四姓多多少少知道点这个事——毕竟他们收获的粮食是要上缴给殖民司的,歧视便更加深重。
也只有明人和那几十位墨西哥人,是他们不敢轻易招惹的。
尽管有这种情况,但郑克殷还是想根据原世界线的历史来提出澳龙语标准化的策略:
那便是将操不同方言的各部澳龙人彻底打散混居,过一些年之后,他们便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新的通用混杂口音,届时便没有人能够通过口音来歧视他人了。
如果可以的话,郑克殷甚至想再迁一点蓝米道士部、大绵部、潮青部的番民过来,这三部尤其是前两部,那可不是越汕部敢歧视的对象,毕竟蓝米道士部、大绵部作为番民可比他们要“熟”得多!
耶律睫丘等山木商的番人行商回到鹰阳之后,便也凭着这种社会地位,出面调节鹰阳的四部番民之间的矛盾,逐渐积累起了一些人望。
耶律睫丘也声称愿意长住鹰阳,帮郑司长沟通松湾南北,或许长久下来,这一批商人会形成大资本家也说不定?
至于语言问题,郑克殷思来想去,决定暂时不插手太多。各部澳龙人大可以各说各话,反正互相能听懂;至于写在书面上的,也各写各的,不管别人看不看得懂。
书面英语,也是经历过这样的过程中。
几年下来,鹰阳城这儿想必就已经形成了一门通用混杂口音的澳龙话,届时郑克殷再用行政力量采样并标准化即是。
在这过程中,殖民司还会逐步迁入一点德高望重的大绵部番民,像耶律睫丘等蓝米道士部的番商一样长住在此,从而使蓝米道士部方言和大绵部方言都参与到语言混一的过程当中,充分形成一门最佳的通用标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