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情的人里，唯有颜朝朝没说话。
但她的眼神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季舒的心上。
季舒双手捧着杯子，眼神一直落在水面上，根本就没敢跟她对视。
颜朝朝的眼眶一点点红起来。
她以为她足够坚强，即便遇上这么狗血的事情，她也能收拾好情绪，最大程度上摆平事端。
但现在，她最信任的师父，似乎也对她有着算计。
算计。
呵……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轮番上阵？
“啪！”
林家老爷子和颜胥同时拍了桌子，站起身指着季舒骂：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对朝朝做了什么！你要敢不说，我扒你一层皮！”
两人无论动作，表情，还是语句语气，都一模一样，好像说好的一样。
“……”
颜朝朝的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你们别激动，我相信我师父不会害我。”
说话间，她想起老中医跟她说过的话。
季舒在出国求学的前一天，烧了录取通知书，而在此之前，有越国人找过他……
越国……
颜朝朝灵光一闪，“是宴家人威胁你的吧？”
宴辛开始看天花板，季舒缓缓点头，“他们用我师弟来威胁我，我没办法，就给林家老夫人下了毒……”
“什么？！”
林老爷子再次暴怒。
“你居然敢对我夫人下手？！难怪她这么多年身体都不好！”
林老爷子本来是对着季舒说的，几秒过去，觉得不对，又把头转向宴辛，愤怒道：
“你们宴家真是丧心病狂！”
“……”
宴辛觉得自己有必要辩解一句，“不是我要给你夫人下毒，是我三伯父下的，他也死在了你们的手里。”
林老爷子：“……”
“那我女儿又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她体内有毒，只是被压制着？”
林老爷子怒火中烧。
“我女儿要是有半点闪失，我踏平你这个司令部！寸草不留！”
宴辛：“……”
颜朝朝看着林老爷子这么护着自己，心里不触动是不可能的。
“您先坐着歇一歇，具体情况，我会问清楚的。”
她用眼神示意林淮生，让他照顾好林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哪能这样伤肝动怒。
林淮生原本也是想撂上几句话的，但妹妹难得吩咐，他当然要做好。
当即就拽了自家老爸。
“坐下，朝朝肯定能处理好，您在这么动肝火，她还要给您治病，朝朝已经够累了，我们不能给她添乱。”
林老爷子：“……”
这话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再一听，怎么有种威胁的意思？
眼神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林老爷子确定，这就是威胁。
他养大的儿子正在牢牢压着他的手，防止他再起身。
还真是大孝子。
不过，他这么听朝朝的话，他也就不计较了。
林老爷子的心理活动没人关心，大家都在盯着颜朝朝。
虽然她说的很澹定，但这种事放谁身上都难受，所以大家都很担心她。
颜朝朝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掌握的信息足够她保持理智，冷静分析。
“我给林老夫人把过脉，她除了身体虚弱之外，并没有中毒的迹象，除非……”
她推算了时间，眼神霎时变的森冷。
“除非她体内的毒，都转移到了孩子身上。”
颜朝朝话音落，季舒果然闭了眼，满是悔恨道：“我当时若是知道她怀孕，我肯定不会动手的，只可惜……”
世上从没有如果二字。
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
那孩子是无辜的，偏偏要生活在满是毒的子宫里。
颜朝朝脑子嗡了一下，全身都是凉的。
“难怪林老夫人孱弱多病，那么多名医都根治不了，原来是毒物入体的缘故……”
“朝朝……”
季舒愧疚的望着她。
“我对不起你……”
他也没想到他的举动会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更没想到，多年后，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孩子能救了他。
因果循环啊……都是报应。
颜朝朝听不到家人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他们激动愤怒的指着季舒和宴辛，嘴巴一张一合的。
耳边全是嗡鸣声，眼前都还是发黑。
好像有人在摇她的肩膀。
颜朝朝彷若旁观者一样，看着乱成一团的会议室，许久后，眼前耳边都恢复了正常。
“我没事。”
她拂开颜策和林淮生的手，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季舒脸上。
“按照你的说法，压制我体内毒的，只能是缅国的民间操纵术，对吗？”
“是……”
季舒晦涩点头，随后问：“你还记得你四岁时的那场大病吗？”
颜朝朝跟季舒的初遇，是在她三岁的时候，季舒被人追杀到边境，正好倒在她的狮子面前，险些被吃掉。
她那时虽然年纪小，但生长环境的缘故，经常看见血淋淋的人。
所以特别澹定的去叫了医生。
等季舒醒来时，她已经骑着她的小狮子去了别处。
再见是一周后，季舒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正打算告个辞就离开的。
没想到救下他的孩子竟然是……
出于愧疚，他厚着脸皮留下了，还当了她师父。
那毒很独特，或者说她胎儿状态时，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毒的侵蚀，所以一直到她四岁才发作。
那次是她贪凉，吃了不少冰的东西，还下河泡了许久，这才引起毒发。
边境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就连他也没有办法。
迫不得已，他走了偏路，以毒攻毒。
结果倒是不错。
她体内的毒素被完全压制住了。
这些年季舒亲自养着那邪恶的小玩意儿，也避免了她再次毒发。
只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导致颜朝朝身体出了严重问题，那小玩意儿也开始承受不住，渐渐变的衰弱。
所以，颜朝朝总是感觉耳鸣头晕，身体不受控制。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反噬会这么厉害，但我已经找到控制的方法，就是不知道……”
季舒挣扎的抿了抿唇，“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颜朝朝听完全部，沉默了一下，眉心微拢，“都这种情况了，还有办法？”
“有。”霍尔说，“是越国的一个民间偏方，可以治。”
颜朝朝觉得不对劲，“什么偏方？”
季舒犹豫一下，还是如实说了。
“算得上以命换命的法子……”
“那不行！”颜朝朝厉声拒绝，“我绝不同意用这种方法！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可以！”林星渊毫不犹豫道：“我来！我可以！”
“可以你妹！”颜朝朝瞪他，“你给我闭嘴，现在轮得到你说话吗？”
“我也愿意，用我来换吧。”颜胥说。
“我女儿，轮得到你吗？我来！”林老爷子说，“反正我活够本了，能救我女儿，我什么都愿意。”
“你们添什么乱，这种事情，我们来就好了。”林淮生呵斥。
林祈安也说：“我们年轻力壮的，更适合跟小姑姑交换。”
“什么小姑姑，她还没承认呢，我妹妹我救！”颜纵和颜策异口同声。
“放你奶奶的屁。”颜家小叔一人给了一巴掌，“这事儿轮不到你们这种小屁孩儿，我们来就是了。”
现场乱成一团，都争着死。
颜朝朝头疼的吼：“都闭嘴！我不同意！”
“……”
瞬间安静。
季舒咳了一声，补充道：“如果技术纯熟，谁都不会死，只不过是分摊毒性，方便压制，我能保证两人都不会再毒发。”
颜朝朝还是心存警惕，“成功的可能性多大？”
季舒：“……三成。”
颜朝朝想也不想，“我拒绝，我宁愿死，也不愿拉个人替我死。”
季舒皱眉，“你要是不冒这个险，我保证你活不过今年冬天！试一试，说不定就能皆大欢喜呢！”
“我不！”颜朝朝愤怒，“这是以命换命的事！师父您是神医，您怎么能做出这种决定呢？我绝不同意，不论谁死，我都不会活着！你们大可试试！”
“……”场面一时变的僵硬。
就在此刻，霍尔说：“不用颜家和林家的人，我跟你换，实不相瞒，我的体质季先生也探查过，跟你正合适，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死了也……”
“滚你妈！”
颜朝朝爆了粗口，“老子喜不喜欢你，也不会让你……”
“冬——”
林淮生离颜朝朝最近，直接噼晕了她，然后抱着她往外走。
“别费那么多话，我到时候找人抹掉她的记忆就是了，无论如何我妹妹不能死。”
“现在就开始吧。”霍尔紧跟着出去，“就在对面，什么都准备好了。”
他抬手指向对面那栋白色小楼。
林淮生脚步一顿，目光深深地看着他斗了很久的对手。
“谢谢你，你的家人我不会亏待，逢年过节，我也不会让你在地下吃亏。”
“呵。”霍尔低眸一笑，“我这种满身鲜血的人，死后怕是会下地狱的，有没有钱都无所谓，照顾好我家人就行。”
“好。”林淮生保证，“从今往后，你霍家就是我林家的恩人，座上宾。”
季舒让宴辛和格勒拦住其他人，自己紧赶慢赶地追上来。
“等等！等等！有个人还没到。”
林淮生：“？”
霍尔解释，“会议室里，季先生没说完全，所谓的分摊毒素，并不是我跟朝朝分摊，而是我和沉先生分摊朝朝身上的毒素，我们要保证她绝对安全。”
林淮生眸光震动，“沉西时？他……”
“他不想让朝朝为难，更不希望她知道，所以我没在会议室说明全部情况，也希望林先生可以保密。”
季舒满是诚恳的望着林淮生。
下一秒，本该离开越国的沉西时，却出现在了白色小楼楼下。
矜贵苏落的男人满目卷恋地凝着林淮生怀里的少女。
“拜托了，别让她知道。”
开口，竟全是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