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么好听？”
颜朝朝屈膝坐起，嗓音澹澹，又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嘲讽。
“丝柏凌究竟是死于你和桑塔亲王的野心，还是你们的年轻气盛，你们比谁都清楚，何必推到林家头上呢？”
经过百里仞的提醒，她下功夫调查了丝柏凌这个名字。
毕竟，这个女人关系着格勒和桑塔两位亲王。
林家与格勒的仇怨，也是因她而起。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
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实际上就是一个人，而那个名叫丝柏凌的女孩，也不是什么混血，她纯纯就是缅国人。
出生于缅国贫民区，七岁被油画大师看中，那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林家人，排行第七，人称七爷。
虽然是旁支，但在林家也说得上话。
所以丝柏凌跟着林家七爷到了华国之后，就被林家盯上，刻意培养，然后送到越国镀金。
接近格勒，是林家给的命令。
目的是窃取缅国当时的内情和军事情报。
所以，丝柏凌离开的时候，留给他一封信，上面是三个字：对不起。
她对格勒是否动情，这点不得而知。
但从这三个字里，足以看出，她是愧对格勒的。
后来，丝柏凌在越国完成学业，回到华国，接到的第二个任务就是重回缅国，跟桑塔亲王接触。
那时候，桑塔才接手军事上的事务，林家想在这时候安插间谍也正常。
丝柏凌当时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但她最后还是换了身份回到缅国，顺利进入桑塔的府邸。
但缅国就那么几个贵族，随便聚聚就能碰面。
所以，丝柏凌和格勒势必会再见。
虽然不清楚具体日期，但从时间线上推断，应该就是桑塔的生日宴上。
因为那天过后，格勒和桑塔的关系直接变僵，毫无缘由的，当时不少人还猜了其中原因。
如今想来，大抵就是丝柏凌了。
至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估计除了几位当事人外，再没人知道。
颜朝朝也没想过细查，毕竟，后续大家都知道，丝柏凌和桑塔的婚约被反对。
权势威逼之下，桑塔为了保住手中权势，只能放弃爱人。
格勒自请去处理丝柏凌，却以权谋私，杀了一位死囚犯后，把丝柏凌带入自己府邸，细细折磨，以报当年和如今的仇。
丝柏凌应该是承受不住格勒的报复，无意中说出来林家的存在。
“与林家无关吗？呵～”
格勒彷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如果不是林家处心积虑的安排，我和桑塔会爱上一个间谍吗？！如果不是林家见死不救，我至于亲手杀死我的爱人吗？！朝朝，如果我早知道你是林家的女儿，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多年的感情和相伴，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几次三番，他都没有狠下杀手。
颜朝朝毫无波动地说：“就算你早知道我是林家的女儿，你也没理由杀我。林家当时不救，是因为没办法，丝柏凌间谍身份暴露，已经救无可救。但你杀丝柏凌却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仇恨。
“格勒，你敢说，你那一枪不是为了报仇吗？你根本就容不下谎言，即便丝柏凌是被迫的，即便她给你道了歉，即便你将她百般折磨，你也容不下她，不是吗？”
颜朝朝望着窗外吐白的天，慢慢悠悠道。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过而立之年，再没有年少的影子，但我记得，王妃跟我说过，她说你年轻的时候，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无论对象是谁。
“当时我还觉得王妃夸张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王妃的意思，她跟在你身边，努力做出你喜欢的样子，不是因为她喜欢你，而是她亲眼见过你对丝柏凌的无情。
“她为了保全自己和家族，只能事事依顺，尽力做到最好，所以她一身荣耀却郁郁而终。”
她当时摸王妃脉搏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明明外界盛传两人的爱情。
怎么王妃却是郁结于心的脉象。
偏偏格勒当时温润有礼，任谁见了不夸一句。
所以，她也没有过多怀疑。
直到丝柏凌的事渐渐浮出水面，她才明白，年轻气盛，不容欺骗的格勒死在了十八岁。
死在他最爱的女人手里，如今活下来的格勒亲王，是丝柏凌喜欢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原谅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最爱。
所以，为了疏解内心的愧疚和愤怒，他只能把仇恨转移。
而林家就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她也不赞同林家的做法，但林家暗地里的生意就是以情报为主，培养间谍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国际上的事，哪有什么绝对的对错。
格勒被说的无言反驳，沉默了许久，才说：“朝朝，你不是我，你不会懂我的心情，我跟林家的关系，是无法缓解的。”
“是，我不懂，”颜朝朝嗤笑，“你们明知道我没做错什么，我甚至都没参与当年的事，那你们又凭什么把我牵扯其中？次次想要我的命？这对我就公平吗？”
“……”
格勒再次沉默，片刻后，他说：“你是打垮林家的最好选择。”
颜朝朝：“那就是没得商量，必须分个你死我活了？”
格勒：“……”
格勒：“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和林家坐下来谈。”
人上了年纪，到底是念了感情，心软了。
颜朝朝本不该为家族的恩怨买单，更何况，她从未受到林家的照顾，被迫卷进这件事里，终究还是不妥。
格勒思前想后，还是松了口，年轻时的仇怨，到此为止，也好。
“明天，司令部。”
颜朝朝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
沉西时处理工作到天亮，茶都来不及喝一口，便进了颜朝朝的房间，担心她又失眠，还特意跟剧组请了假。
小心翼翼的推门，还没看清屋内情况，便听到她说。
“进吧，我没睡。”
颜朝朝抱膝坐在飘窗上，长发披在身后，朝阳在窗外升起，衬的她宛若仙子。
沉西时定神看了一会儿，随后关门进来，手里端着温水。
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端茶倒水的伺候她。
“先喝点水，早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他站在她面前，嗓音带着丝沙哑，是熬夜的结果。
颜朝朝喝了口水，递回杯子的时候，抬眸，深深凝着他。
“我很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日后，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绝无二话，但是，你想要的……”
她鼻息微重，“我真的给不了。”
沉西时的眼神有片刻暗澹，随后又亮起来。
“我照顾你，从来不是为了复合，我也不会拿这个来交换什么，我只是单纯的，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我知道破镜不能重圆的道理，也知道我的不回应给你带去深深的伤害，我从不奢求原谅，我就想跟在你身后，照顾你，守护你，无论你需不需要，我都是你的后盾。”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仅此而已，你无需给我承诺什么。”
他忽然表明心迹，颜朝朝还愣了一下。
按照他的性格，她以为他至少会涂点什么，说到底他骨子里就是个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但他却……
颜朝朝抿了下唇，心里也没那么排斥他了。
“既然如此，你就回国吧，我已经缓过来了，处理完这边的事，也会回去。”
这些天她也看出来了，他很忙，或者说，他本来就忙。
会议一个接着一个，根本离不开他。
就算这样，他也没有耽误工作，还要贴心照顾她，难怪眼下都是青的。
沉西时抓着水杯的指尖微微发白，几秒后，点头道。
“好，我明天就回国，先给你做早饭，吃什么？”
“三明治，”颜朝朝说，“你通知林家和颜家人过来吧。”
恩恩怨怨也该有个结尾。
“好。”
沉西时像个尽职尽责的秘书，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说好。
……
颜朝朝坐在飘窗上放空了一会儿，肚子有点饿，就披了件薄外套下楼。
打算找点吃的垫一垫。
结果刚下楼，就看见开放厨房里沉西时挽起袖子，露出精壮小臂，正认真剪着蛋。
身上还穿着小黄鸭的围裙，颇有几分家庭煮夫的感觉。
就是那张脸太出挑了。
沉西时耳朵上挂着耳机，全心全意煎蛋，顺便跟颜策打电话，根本没注意颜朝朝下来。
直到电话挂断，冰箱那边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才回头。
“别喝凉的，那边有刚洗的水果，和常温牛奶，你先吃点，饭马上就好。”
他自然而然的模样，倒是让颜朝朝有几分拘束，乖乖点了头，打算去餐桌吃点东西。
结果，刚转身就听到沉西时手机里传来矫揉造作的女声。
“沉哥哥～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呀？我新学的菜，您来尝尝给点意见嘛～”
“……”
沉西时取下耳机，随手接了个电话，完全没想到会是萧家小姐的。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颜朝朝被沉西时照顾的久了，差点忘了，他还是沉家家主，是京城女人都想嫁的男人。
就连眼高于顶的萧家小姐都为他变成了小猫。
“……”
颜朝朝觉得不自在，正比划着自己先走，沉西时直接挂了电话，澹澹道：
“我跟她没关系。”
“……”跟她也没关系啊，为什么要解释一句呢？
气氛正诡异的时候，颜家人和林家人闯了进来，速度快到令人咂舌。
“朝朝你……”
颜策开口就想问妹妹的境况，结果被颜朝朝抢了先。
“你们这些天不会就在门外守着吧？”
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
林淮生轻咳一声，解释道：“地下室挺凉快的。”
颜朝朝：“……”
还真是一群人才啊，地下车库都不放过。
“既然都来了，那就聊一下会谈的事吧。”
颜朝朝也懒得废话，直接就说：“格勒那边我已经搞定，至于宴辛，我带你们直接过去。”
林淮生蹙眉，“我们跟宴辛的关系……直接去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