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距离,不过是一段台阶。唯有背负沉重之人,才能跨越这道边界。
在阶梯的尽头,弗莱瘫坐在看着眼前石碑上所刻的文字,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之前的十分钟,几乎是弗莱所经历过最为煎熬的十分钟。倒不是因为不断逼近的死亡威胁,而是因为面对它时的无力。
在领头的黑衣人踏上之前里昂实在的阶梯的那一瞬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不过几秒之后,原本撕裂里昂喉咙的存在并没有再次出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连一直维持着冷酷外表的黑衣人首领,表情也微微松动了一下。
可就在所有人都放心地走过这级台阶之后,山壁内部传来的咔咔声让所有人的表情都冻结在了脸上。
“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约翰,他猛地推了一把身前正维持着术式的弗莱,咆哮着向前挤去。在殿后的汉克离开那级台阶的一刹那,一道细细的水线混杂着锋利的冰晶击打在了另一边的山壁上。
“谢特!别走太快!”弗莱踉跄了一下站住了脚步,眼看已经反应过来的黑衣人正要向前奔去,赶紧抢上两步一把扯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前面的通道还没有冰冻住!现在上去完全就是找死!”
然而弗莱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领队刚刚停下脚步,山壁上就崩出了一个破口。下一刻,在弗莱的视野里,两道血雾就出现在了黑衣人领队的头颈两侧。
“法克!”
眼看情况越来越危急,弗莱双手搭在了术式盘上全力发动起来。几乎在一瞬间,众人身边的空气就再一次冰冷了下来。
“冰层维持不了多久!生死就看这一步了!”咆哮声伴着白的雾气从弗莱的嘴里喷涌而出,他用肩膀一顶停步不前的黑衣人,脚下的步伐开始加快,“忍住了!跟着我的节奏!”
剩下的九人挤在了一起,在弗莱的带动下不断向前。身后激射出的水线在山壁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崩飞的冰晶甚至在殿后的汉克后颈上留下道道血痕。
“不能再快一些了么?”汉克刚刚抬手想要抹一下脖子上已经冻成薄冰的鲜血,一块冰屑便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再这么下去,老子后脑勺的头发都要被剃光了!”
“不能再快了!”弗莱死死盯着前面的山壁,杏黄的左眼几乎被翠绿的瞳孔填满,“温度下降没那么快!想要干涉墙壁里的术式需要时间!”
“法克!再这么下去我们就得死在这里了!”汉克听到身边的山壁里发出咔咔的声响赶紧往前挤了一步,原本即将穿身而过的水流在他的后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这东西是你的强项!想想办法!”
还没等弗莱作答,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身后同伴的手里。冲着同伴点了点头后,他突然加快速度向前走去。
“谢特!快回来!”弗莱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惊叫了起来,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想要跟上去,“前面温度还不够低!你”
“闭嘴!睁大你的眼睛!”站在弗莱身边的约翰一把按住弗莱的肩膀,把他牢牢钉在了原地,“记住眼前的一切!听到了么!”
约翰话音未落,那个黑衣人就已经和众人拉开了三四个阶梯的距离,用力踏了踏前面的阶梯发现没有异常,他便脚下用力站了上去。
然而紧接着,山壁上便发出了冰层破碎的声音。
黑衣人的战斗素质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了出来,借着声音作为预判的基准,他上半身猛地向前折下,避开了袭向他肩膀的水线。
然后被前面的水线打穿了脑袋。
没有丝毫犹豫,跟在他后面的黑衣人跟了上去,在躲过了四道水线之后,把自己的鲜血与生命留在了第十一级台阶上。
接下来是第三个,第四个
等到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面前的阶梯只剩下了最后的十个。然而这十个阶梯,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把黑衣人交给自己的东西塞进了弗莱的口袋,约翰在弗莱困境的目光中冲了出去。反手拔出背后的金属长剑,他几乎一瞬间踏上了下两级台阶。
“法克!”
弗莱左眼瞬间被杏黄填满,眼看着约翰的右脚已经踏上了石阶,他猛地冲了上去,同时咬破右手的手指将伤口插进了术式盘的供能术式中。
刚跑了两步,弗莱的脚步突然就软了下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汉克感觉一把扶住,却猛地发现弗莱的体重比以往轻了很多。
“十秒!跑!”
弗莱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换来的是以他为中心的区域内温度陡然下降。如同濒死野兽的沙哑吼声从弗莱的喉咙口挤了出来,他用力蹬着石阶直起了身子,涨红着脸向前跌了出去。
强忍着手上如同刀割般的疼痛,汉克顶着越来越低的温度扛起了弗莱。撑着弗莱轻飘飘的身体,他怒吼着向前冲了出去。
等到众人都冲过了最后一级阶梯,汉克赶紧将术式盘从弗莱已经僵硬的手里拔了出来。一旁满脸寒霜的约翰立即捏开了弗莱的下颚,酒壶中用震荡剑加热过的防寒药剂像是瀑布一般往弗莱的嘴里倒去。
“咳咳咳咳!我没事没事了”
防寒药剂如同约翰所说的那样有效,弗莱原本已经过低的体温快速而坚定地回升了起来。冻伤最为严重的右手上裂开了无数血口,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了被细心凿平的地面上。
然后地上被一根横杆连接起来的两块凹凸不平的钢板,以及一个古旧的石碑进入了他的视线。
“苏利你告诉我卢克那个该死的家伙到底知道些什么”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弗莱的唇间溢了出来,当中流淌出来的寒意似乎比刚才术式盘上的还要凛冽。
“我?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啊”大口喘着粗气的苏利愕然抬头,看向弗莱如同石雕一般的僵硬面孔,“我”
话刚刚说到一半,苏利的视野就被一个畸形的怪物挤满。
“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卢克会事先准备钢板为什么他们能够伏击追踪的人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就跟在后面你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混杂着古怪频率的咆哮声在整个空间里炸响。
此时弗莱的身体已经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姿态。连接着机械义肢的左肩高高隆起,被撑裂的皮肤裂缝瞬间被黑红的角质填满。这些充满倾略性的组织不断地蚕食着弗莱的身体,不断消瘦的右半边身躯与持续膨胀的左半边身躯显现出一种诡异的形态。
但更让苏利恐惧的,是弗莱的眼睛。
之前即便是颜与常人不同,弗莱的左眼看上去和一般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此时在昏暗的灯光映射下,苏利可以清晰地看到,弗莱左眼中翠绿的瞳孔裂成了细梭的形状,尖利的锐角仿佛要从眼球的上下两端戳出来一般。
“弗莱!他也在阶梯上!”
眼看弗莱已经踏上了失控的边缘,约翰不顾身体的疲惫全力发动了身上的对异类压制术式。下一刻他的右手便死死扣在了弗莱的左肩上,嵌在其中的压制术式也被约翰强行启动了起来。
“但是那该死的家伙知道!他知道!他知道”
弗莱身上失控的异类组织在压制术式的作用下恢复了平静,原本不断膨胀的左肩也如同放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他转过头看着约翰焦急的脸,一道泪痕从右眼滑落到了下颚。
“如果苏利知道如果他留下哪怕一点点信息如果我再当心一点”弗莱缓缓跪倒在了地上,脸上愤怒的表情也慢慢被木然替代,“他们就不会死不会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苏利的错,或许也不是卢克的错”约翰停下了对异类压制术式,跌坐在弗莱的身前,“他们是死士,瓦伦丁的死士。也许在他们的心里,这才是他们最合理的结局。”
“死士?呵”弗莱的脸依旧木然,但眼神中充满了痛苦的神,“他们也是人他们”
“那种情况下,他们并没有选择。”约翰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纷乱的气息,“他们是为了瓦伦丁家族而死的,不要把他们的死亡抗在你自己的肩上。摸摸你的口袋吧”
“什么?”
“摸摸你的口袋,我之前在那里放了件东西。”约翰干脆盘坐在弗莱的面前,指了指弗莱外套上的口袋,“也许那样东西,能让你好受一些”
“这是什么?”弗莱把手伸进口袋里,等抽回的时候,他的手里多出了一个手指粗的金属罐子,“这好像是那些黑衣人交给你的?”
“啊是啊”
约翰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里面是他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