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须臾即到,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已经分头行动。
灯箱组成,牢笼移位,皮影戏的班子已然就位,为避免班婼挣脱锁链伤人,班殊决定在石楼的正堂中唤醒她,其他人都在正堂外面守着,以防出现意外。
岳观潮他们跟着班殊走进堂中靠近班婼,经历几天血肉喂养后,班婼已经瘦骨嶙峋的状态变得逐渐正常,看起来还是有些瘦弱,但至少是恢复了人形,忽略满口尖牙和漆黑瞳仁,看起来只是个略瘦弱的女子。
“哈!!”
班婼看见众多人过来,眼神瞬间惊惧起来,舔着舌头拼命抖动锁链,好似要来吞吃活人。
“走吧,把我阿姐送到笼子里!”
班殊一声令下,他们拿起麻沸针,鼓起嘴巴吹到班殊身上,班殊感受到疼痛没多久,立马眼神困顿起来,只见鼻息还在喘气,就连轻微睁眼都变得很困难。
这种麻沸散不会要了人命,只会叫她昏昏沉沉,等班婼的眼神也涣散了,他们这才把班婼的锁链打开,重新把她送入牢笼中,再用锁链把手腕脚腕固定在牢笼上,外面的锁链由匠人掌握,可以随时限制她的行动。
等做完这一切,班殊身上的药性已经过去,彻底清醒后又恢复了兽性模样,拖着锁链在囚笼里来回走动,就好像一个猴子抓着囚笼,面露警惕尖牙咧嘴,很是恐怖。
“可以开始了吗?”
班殊看向宋思媛,她朝众人点点头:“乐器班子已经就位了,只等班魁首下令,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好。”
班殊点头后,宋思媛拍拍手,周围所有匠人全部退出厅堂,就连孙大乔、谭雁邱他们也全都退出去,堂中除了必须在场的乐器班子外,只剩下班殊、岳观潮、宋思媛、徐侠客,以及控制班婼锁链的几个匠人。
随着所有人散开后,厅堂大门轰隆关上,这里本来就是嵌进山楼的石楼,光线照进来并不多,随着厅堂门关闭,堂内又灰暗了一点,大白天的也好像落日黄昏,光线借由窗口照进室内,投下格栅光斑。
“还不够黑!”
宋思媛环顾四周说道。
“还不够黑?这都已经进光最少了,再黑就完全不见光芒了。”
岳观潮说道。
宋思媛朝他们打了个响指:“说对了,我要的就是石室内全无光亮,只剩下皮影灯箱的光,我们要完全隐匿在黑暗中,否则,班婼只会被活人的气味影响,变得焦躁不安。”
“我刚才就发现,班婼对光芒很敏感,大概,她的眼睛是看不得光的,沉浸在黑暗环境下,对她而言是一种完全安全的状态。”
班殊点点头:“阿姐确实惧光,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准备石室,我记得当初建造这座石室时,窗户是可以用门板完全封闭起来的,我这就叫他们把窗户完全封闭起来。”
班殊站在窗台前,给外面的匠人使了个眼色。
嘟囔几句后,这些压神匠人拿起窗外木板,将各处窗户全都遮起来,随着窗户被遮蔽,厅堂里的光芒继续减少,直到最后一扇窗户被从外面遮起来,室内沉入漆黑夜色,再无半分光亮。
黑暗中,宋思媛借着皮影灯箱的开口看向班婼,没了刺眼光芒后,班婼的眼睛开始缓慢睁开,绿色瞳仁如同猫眼,在漆黑环境中格外清晰。
班殊拍手几下,原本漆黑的灯箱,被乐器班子瞬间点亮,昏黄光芒映照四面白布,晕染得布面如同黄金洒落,满是金黄火热。
由于室内一片漆黑,唯有灯箱的光芒映照室内,这一光芒将囚笼完全照亮,形成室内事实上的焦点,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班殊的眼睛本来已经适应黑暗,皮影灯箱照亮后,她被光芒刺激得略微有些急躁,在笼子里爬来爬去。
随着第一声铜锣响起,乐器班子开始演奏起乐器,丝竹管弦随着敲梆打鼓逐渐清晰起来,好似洪水倾倒响彻室内,皮影灯箱之上,也开始出现皮影画面。
画面中,开始出现江水大河,在那江水大河交汇处的河滩,可见城寨密布、宅邸林立,县城里百业兴旺熙熙攘攘,郊外渔船竞渡、打渔繁忙,更远处的田埂上,农人牵牛插秧,田垄闲谈,各处如桃花源记,一派人间乐园景象。
未几片刻,苍穹开始转入黑暗,巫山的夜晚来临了!
白日夜晚潮汐变化,原本平静的江水开始卷起浪花,可见有不少匪徒贼寇聚集在船上要往巫山县抢渡,护城河岸之上,巫山县的勇武年轻人各自拿着火把火器,将那些渡江而过的贼寇打死江边,尸浮河面。
在护城河岸的偏僻方向,一个年轻人抱着江中的杂草丛随波逐流,因个人势单力薄,体力已经在汹涌江水中耗尽,抱着杂草被浪花卷沉浮起,险些被淹死。
这年轻人还算幸运,在他被淹死之际,有个屠夫趁着夜深在江边打猪草,见草团漂浮到岸边,当即用绳索打捞过去,这名年轻人就此躲过一劫,被屠夫打捞到河岸上。
再之后,年轻人从猪圈里醒来,趁着屠夫还没起来打猪草喂猪,翻过围墙往深山逃走,此人受了伤又困饿交加,终于倒在朝云山庄,幸好被朝云山庄落神女班婼所救,二人的缘分就此展开……
图景流转、皮影生动。
这些皮影戏,全是来自班殊的口述以及书信的情景还原,从孙天器被江水冲来巫山开始,直到孙天器离开巫山,所有场景、画面、事件全都集合进这些皮影戏中,等于将班婼和孙天器的故事,事无巨细给演绎了一次。
画面之中,除了人脸全无五官,只要看了他们的动作,都知道是什么人,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到底有没有用。”
岳观潮在黑暗中,小声嘀咕道。
“别吵,这些皮影才刚刚开始,至少等演完再说。”
说话时,宋思媛眼睛盯着班婼的样子,乐器班子敲打演奏,班婼还是一副野兽做派,全无任何灵智复苏的迹象,乐器敲打时也只见她面露惊恐,在囚笼里躁动不安,就好像被惊扰的野兽,不断攀爬笼子,甚至,已经开始捂着耳朵。
轰隆!
轰隆!
班婼双手捂住耳朵,已经不可能再攀爬笼子,开始拿身体冲撞囚笼,好似要把囚笼给撞出一道口子,每一下都很是用力,震得所有人心里直发怵,要是真
被她给撞坏了囚笼,在场的人可谁都跑不脱。
“班魁首,你这囚笼做得结实吗?经不经撞。”
徐侠客盯着发着亮光的笼子,缩了下脖子。
班殊打起包票:“放心吧,这笼子的材质取自巫山附近的铁矿,用的是精铁铸造之法,锻打了几千次,将铁中杂质已经完全锻打出来,阿姐力气再大也有骨肉皮相的极限,只要不是什么通透铁骨,不可能把笼子给撞破了。”
岳观潮见徐侠客缩了下脖子,揶揄调笑道:“怎么,你们出家人不是看透生死了吗,怎么还那么怕死,大不了从头再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小道士黑暗中白了他一眼,冷哼道:“道爷我饿了吃仙草,渴了喝露水,修了十年,你怎么不从头再来……”
二人拌嘴时,班殊继续解释道:“当年,阿姐失去灵智后,我们还没来得及造出石楼,就是暂时把她关进这个囚笼,以前都没撞破过,这次估计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捂住耳朵,难道,是不愿意听这些音乐。”
宋思媛观察着班婼的异常行为,解释道:“也许,这些皮影戏的音乐对她来说是噪音,她捂住耳朵时因为受不住噪音,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她压低了声音:“班婼的意识,可能已经被皮影戏给唤醒了一部分,只是,由于她长达三十年灵智疯癫,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的感情回来了,这才显得焦躁,拼命捂住耳朵。”
他们说话时,班婼全无停止冲撞囚笼的意思,眼看全身已经被撞出血口,在雪白肌肤上很是清晰,越发显得她恐怖又可怜,班殊知道他这阿姐已经遭了不少罪,脸上有些不落忍。
“要不,算了吧。”
班殊眼神有些可怜。
“班魁首,我们架子已经扎到这里了,这时候再收回多半是会前功尽弃,要我说就该加大刺激,大破才能大立。”
说罢,宋思媛拍了下手,乐器班子不但没停下,反倒敲打得更为密集,就连节奏都快了不少,在四面皮箱的包围下,她连躲避都没法躲避,无论到哪个方向都只见乐器袭来,叫她躲避不得也不得不听。
在这股器乐中,班婼的惨厉嘶吼最终化为哭腔,好似野兽哭泣充满幽怨,哪怕是捂着耳朵,也不得不受这些器乐影响。
与此同时,班婼的情绪也越来越差,好似头疼欲裂捂住耳朵,喉咙里发出夜猫遇到危险后才有的呼噜声,牙齿咯吱摩擦,发出尖锐惨叫,听得人心里好像有锥子在搅拌,挣疼挣疼。
在囚笼被撞击的轰隆中,班婼的眼睛也变得赤红,眼角开始流出半透明的红色眼泪,好似泣血般留下脸颊,更显得她恐怖异常。
“啊!”
班婼的体力已然耗尽,就连在囚笼里乱动都没了力气,如同断了线的傀儡娃娃,烂泥般瘫软在囚笼地面,兽眼中血泪流尽后,终于开始出现晶莹剔透的人类眼泪。
随着眼泪如同金珠宝石划过眼角,班婼心口不断起伏,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劈胸而出,上半身如同弓形朝上顶起,扑哧一声喷出心口污血,等再躺下时,就已经见她恢复安定,有了人的气息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