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道,雁山形如玄武盖,其下有千万溶洞被冲蚀为柱峰,形如倒生峰,他们进入的位置,就是溶洞最深处,若从外面来看,就好像峰林间的一处狭窄峡谷,穿过去之后,这才见豁然开朗。
他们穿越泥巢缺口时,原以为溶洞内会是漆黑一片,却不想别有洞天。
此刻,他们渡过最狭窄的地下河,溶洞逐渐放宽,水面开始变得广阔起来,更远处有个倾斜而下的天坑,阳光自从天坑照亮地下河,在河面泛起盈盈明光,将周围的溶洞照得水纹颤动,光影簌簌明灭。
在溶洞的内壁,可见千万泥巢连接着他们进出的缺口,这里大概就是大雁的真正巢穴,外面的泥巢多半是用来吸引猎人,保护幼鸟的伪窝,深入这里才算是进入大雁巢,可见幼鸟在干燥雁巢中啾啾鸟鸣。
由于溶洞有阳光照进来,草木葱茏姹紫嫣红,沿着逐级降低的山体探入地下河,好似出现了悬挂在天际的绿绒云层,共同托举位于溶洞上的妃陵牌匾。
这种匾额,一般是陵园前的明楼匾额,或者是直接就是座门楼,眼前的匾额有着宋朝的红柱彩饰、灵巧绿瓦,通体被琉璃覆盖后,反倒比之刷漆更能延长保存时间,巨大牌楼高约四五米,重檐叠层、门开三洞,矗立千年,已经被灌木覆盖,在天坑中照耀阳光,瓦片闪着灵动琉璃光,在花团锦簇中显得极为神奇。
“原来,这是个龟甲里的天坑,怪不得朝奉夫子说是风水最优。”
孙天器看到这奇怪一幕,感叹道。
“孙道长,也对风水有些认识?”
岳观潮问道,想试探试探这道人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还想知道这些道人是不是真的是第一次来。
“玄武盖内为龟眠地,其中的天坑为风眼,是为藏风纳气之地,这里如果有墓,事可以做到尸体长年不腐的,就连墓室周围的鲜花野草,都比其他地方要旺盛,这就是风眼的神奇,我没想到金国这种野蛮之国,也能选出这样的风水宝地。”
孙天器说完,怕自己露馅又补充道:“如果把诸位天妃的骸骨葬在这里,一定能消弭煞气。”
岳观潮见他执意要演戏,也就不再问他,带着众人驾驭独木舟划过无垠地下河来到岸边。
上岸后,沿着草木山石朝上走,等上到天坑顶部,他们已经来到峡谷深处。
从他们站的地方为分界线,朝后看是无垠地下河,朝前看,已经成了一线天峡谷,可见峡谷中各处被人为修造为平地,各处如同村落般,建着不少气派民宅,造型上十分华丽,基本上跟烧给死人的纸扎楼阁差不多。
宅邸间,草木茂盛如地毯,无数如同纸扎人的陶人,出现在地毯上,似如活人般面容不同、形态各异,这种陶制假人四处罗列,如同鬼魅在宅邸间藏头露尾,分布广泛。
岳观潮远远看去,宅邸屋舍阡陌相连,直到峡谷尽头
,环顾周围时,明明是空空无物,他们却能感觉,周围站满了人,哪怕只是被微风吹拂后背,也好像被爪子挠了一下。
“这里的墓城倒是做得很是奇怪?”
他们走入其中,各处宅邸的大小都跟正常民宅差不多,只是遍体琉璃瓦覆盖,
显得颜色较为艳丽,一眼就看得出来是阴宅,各处花团锦簇,旺盛得让人有些害怕,各处假人藏在花丛中,更是看得人毛骨悚然,行走在阳光下,居然有了走在阴风山洞里的感觉。
孙大乔看向无数真实却恐怖的假人,解释道:“墓前城本来就是为了送陪葬存在,这些陶人大概是按照胡皇妃生前的地位设置,多半代表的是伺候她的那些宫女,事死如事生的丧葬风俗,到了北宋时期也适用。”
“但是!”孙大乔话锋一转:“到了南宋时期,就已经兴起了简葬的风俗,从靖康之变后,赵宋皇族觉得有愧于百姓,从皇帝开始带头崇尚简葬,哪怕是皇帝,陵墓的规格比之北宋要小了不少,陪葬品也削减不少,甚至,有些皇帝的陵墓还不如汉族地主……”
当年,元人打下南宋后,贵族杨琏真迦奉命统治江南地区,此人尤其喜欢盗掘皇族墓葬,用来收集珍宝,他在方士能人的帮助下,盗掘了几乎所有的南宋贵族墓。
从皇帝太后,到后妃公主、将领功臣,只要是南宋的墓,都有个特点,那就是墓室较小、陪葬不多、朴素简约、下墓浅显,南宋墓为简葬,距离地面并不算深,这也使得杨琏真迦挖掘帝王墓格外容易,见墓中珍宝稀少,他们只觉得作为帝王太过寒酸。
为泄愤,他把历代皇帝的骨头碾碎剁烂,再加入牛马畜生的骨头,在当时临安城的南宋故宫里,修建了一座十数米的石塔,将牛马和皇帝的碎骨渣埋葬其中,称为“镇本塔”,算是将赵宋百姓给辱了个透顶。
此后,元人也意识到自己做得太过,怕自己的坟墓也被百姓盗掘辱尸,这才兴起疑葬机关,别说盗墓者找不到元墓,就是真的找到了元墓,也不见得能打开,甚至于一旦打开墓葬,那盗墓者必定和元墓同归于尽。
此后近千年,这些事情也算是影响了盗墓者的行规,不碰南宋墓、也不碰元朝墓,因为,前一个简葬无物,就是真的有东西,也被杨琏真迦给收拾完了,去了也是刮层土。
后一个完全是过于凶险,只要元墓被打开,里面的机关足以叫所有人都命丧于此,盗墓者求财不求险,也就立下了这两个规矩。
“这座妃陵位于两宋之交,是座鲜少的厚葬宋墓,如果胡老太太说得没错,财宝多集中在墓前城,那,这些楼阁里应该能见到财宝。”
孙大乔话语说完,他们找到一处楼阁,打开阴宅门楼,走入其中,果真见无数财宝堆砌在楼阁间,几乎将楼阁地面铺满。
箱子中,存放各色陪葬品,金银珠宝、文玩古董、奇石祥瑞、字画书
籍,这些东西少则几十年,多则千年,早就被风化,已经出现了腐朽掉渣的迹象。
岳观潮拿起一条翡翠金腰带,擦干净上面的浮沉落灰,暗色老金沉稳厚重,拿起来格外压手,有些瓷器经历千年,釉面已经彻底氧化,变得失了华彩,哪怕黄金和珠宝,也难免蒙尘生灰,显得灰蒙蒙脏兮兮。
仔细观察孙天器,越发好奇他的目的,他们本来以为孙天器一行人是为了盗取财宝,如今,却不见有任何一点反应。
这可不是他看走了眼,但凡是个盗墓贼,看见财宝后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那是对古董和财宝发自内心的渴望,哪怕面色再怎么掩饰,眼神的变化也骗不了人。
眼下,孙天器见到这些财宝,眼神却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他对这些财宝完全无感,不仅是他,就是他身后的几个道人,也是这样的眼色,若非是他们个个都懂得掩心之法,那就代表他们很可能不是冲着财宝来的。
他们下了楼阁,走到宅邸间的道路上,宋思媛忍不住开口道:“如果这些财宝都在这里,那,墓宫中放着什么东西?又或者说,这些东西只是普通货色,真正的宝物,都在墓中!”
宋思媛刚才看着孙天器,刚才也明白岳观潮是故意引诱他们看财宝,当即又把话题往墓宫上扯。
“诸位善信,这财宝与我们无关,云游道人从不拿人银钱,更不会盗窃死者财物,我劝诸位口上留德,莫要再提什么盗墓,万一惊了墓主魂魄,那可是大罪过。”
孙天器听着岳观潮他们的话,嘴角轻微勾起,徐徐解释道。
“那,道长,我们要把这些天妃安葬在哪里?”岳观潮问道。
孙天器看向远处的峡谷尽头:“墓宫,这些骨灰坛要放在棺椁旁,以此借了风水好消弭怨气,到时,若打开了墓宫,还望诸位善信莫要在说盗墓,免得冲撞死者。”
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峡谷深处,尽头是个封存严实的巨大石门,周围山石堆砌、土层累积,几乎将门完全隐藏进山体。
岳观潮拿起铁锹敲击着前方的墓门,见里面沉闷无扣响,当即就明白这是个假的墓门,对着孙天器说道:“孙道长,这种石门如果后面是空的,声音会很清脆,我看着声音太沉闷,多半是个假的门,真正的门,八成是在地下。”
说完,他眼神示意他们脚下站着的土地。
“既然如此,不如就把土地给挖开,如果真的像你所说,这门大概也在这座假门不远处,我们试试才知道。”
岳观潮仔细看着孙天器,总算确定他不是来求财宝的,更多是另有目的,估计,那东西也是在墓中,想明白这一点,叫所有护院道人拿起铁锹,开始在原地划出石灰线,叫这些人按照门的大致方位朝下挖掘。
拔除灌木、斩却杂草,随着他们朝下挖掘湿润泥土,隐藏进泥土中的石门,逐渐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