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立下军令状,就不能草率行事。我也很兴奋,反复在考虑这件事应该怎么去办才对。孙老师已经把话都给花花挑明了,花花虽然没有明确地拒绝,但积极性的确不高。
每一个漂在成都的人,都有一千个留下的理由,也有一千个离开的理由。我分析起来,就像花花高考前画的那张知识结构图一样,复杂而有趣,成都对于花花的吸引力,当然是在于成都的巨大的发展前景和机会,但是成都也是花花的伤心地,那是自己求学和感情生活的不顺利。而故乡古锦,虽然仍是老少边穷地区,但情感仍在。何况,如今的古锦已经不是当年森工天下的古锦,而是真正走上了发展道路的古锦,旅游和水电业的迅猛发展,让老百姓得到了实惠,收入普遍比内地高得多。花花是注册会计师和高级经济师,是人才,但在成都是一抓一大把,不缺花花一个。对于古锦,花花的意义是不同的,她已经不是个人意义的花花了,有很强的象征意义。古锦需要花花,而且是求贤如渴。
不论是用亲情还是乡情,真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定能把花花劝回来,必须出奇招才行。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林松,林松想了想,虽然觉得有点勉强,但还是同意了,并表示愿意积极配合。
电话是侯娟打给花花的:波儿快不行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花花二话没说,第二天就直接到了贤平市人民医院。
看见我嬉皮笑脸的样子,花花也只是笑了笑,说:原来那个憨厚朴实的波儿在我心里的确死了,现在是一个学会了撒谎呐白的波儿。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想叫我回来报名,是不是,臭波儿?
这次该轮到我吃惊了,花花是聪明的,自从上次孙老师给她说了以后,又有熟人劝了她,她不为所动,却被我骗回来了。
我问道:我想知道,你是在哪一刻做了这个决定?
花花说:这次,侯娟结结巴巴地连病因都没说就慌慌张张放下了电话,我知道她这个电话的意思,你这个猪嫌狗不爱的波儿皮实得很,一时半会死不了的,因为不管天堂还是地狱哪个敢收你嘛?不过,还是挺想回来看看你的。
我满脸尴尬,嗫嗫道:谢谢你,那么就长话短说,请移步市委组织部,本人当场报名。
花花哈哈一笑说:不劳你费心了,我二十分钟之前就已经去把名报了,这是我自觉自愿的,我就不要你得意忘形,好像缺了你地球都不转的样子。
这时,林松和县长笑意盈盈地进来了,他们接到了市委组织部的通知,便都来了。
我代表古锦人民欢迎你,古锦最美的花花。林松热情地握住花花的手。
花花微笑道:林书记,我是古锦人,是我永远的故乡,我回来报效桑梓是应该的。
县长插话道:现在引进一个人才真的不容易,全市发出了50个邀请,也仅仅23个报名者,符合条件的只有18个,花花应该是最抢手的人选,许多县都在打听,连市府都想留下,直接作为进入市财政局的班子人选。但是,花花主动填了定向古锦。我们如果不守到组织部,完全有可能被抢了。毕竟花花从任何方面都是班子配备的最佳人选。
花花会很快得到提拔,因为组织已经明确地告诉她,准备把她作为处级后备干部来培养,也就是民间传说的“无知少女”,即无党派人士、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女性的统称。组织上对于干部的提拔任用,既要考虑干部的能力,也要考虑整体上干部队伍的结构。在考虑干部队伍的结构方面,学历、年龄、性别、民族、党派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如果一个女官员能同时满足几个条件,那升迁相对较快,因为她一个人可顶三四个指标,对班子的合理配备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花花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合适,当然就是组织重点培养的对象。
林书记告诉她,他将被任命为古锦县县长助理,过渡一段时间,将正式提拔为副县长。
花花边擦眼镜边说:谢谢林书记,我完全是心甘情愿的,孙老师给我说的时候,我已经有想法了,但是因为手上有几个大项目,就是现在,这些项目都还没有完结。我希望古锦能给我点时间处理。
林松肯定地点点头道:没有问题,我听说你又报考了博士?
花花告诉林书记,她是川大硕士,在同时代的同学中也算是佼佼者,但是,在现在的实际工作中,在利用数据库的分析处理能力上,竟然不如一个普通的才毕业的同专业大专生。因为,现在计算机技术的应用已经普及,那是比赛打算盘的账房先生时代不可比拟的。她读本科的时候,学校才有了几台昂贵的386微机,也仅仅能处理一点简单的数据和当打字机使用,还当一个宝贝一般,放置在专门铺设了防静电地板的专用电脑室里,一般人根本就不准进去。硕士毕业的时候,计算机技术开始普及,才勉强补上了一点计算机知识。这是一种自觉的本领恐慌,为了弥补缺憾,她立即报考了在职的博士生。虽然在职读博时间比较自由,但每年也有两个月的集中教学时间。
林松保证道:我们给你读书的时间。
花花高兴地说:那我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我当努力工作,不枉组织的伯乐之望。
林松试探地提议道:那我们回去看看?
花花笑着问我:波儿还住院不,如果没病就跟我们一起回古锦。
我指指花花的脚说:现在在医院,不如你就顺便手术……
花花明白我的意思:没时间,我想早一点回古锦。
我和花花坐在林松书记的车上,一路上,花花很兴奋,她有好几年没有回古锦了。
作为注册会计师和高级经济师,是企业管理的香饽饽,花花凭此能够在成都生活得很优渥,的确也没有必须回家乡发展的意愿,但梁厅长一案对她的触动很大,对自己差点就深陷其中至今仍很后怕,她一直在思考一种简单而真情的生活,一种能真正释放自己天性,发挥自己作用的天地。是魂牵梦萦的古锦大地,是苦难的童年记忆,还是那些绽放着无数真诚欢笑的亲人们?
花花指着山间的一丛亮影:你看,羊角花开了!
林松愉快地说:是啊,连羊角花都来迎接花花回家。
我最爱梦见自己在山上玩,想起那些我最喜欢的乌泡、八月瓜、野樱桃,黄澄澄的酸死人的沙棘,解渴的大黄杆杆,青冈林里的木耳、蘑菇,还有那数不尽的野菜,刺龙苞、椿芽、灰灰菜、蕨苔、鹿耳韭……花花兴奋地说着,沉浸在回忆之中。
我笑道:还有一个横着揩鼻涕的小男孩。
花花奚落道:别抢我的话,那时候你就跟那山上的猴子没什么区别,一天猴跳舞跳、脏兮兮的。
林松说:孙老师经常想起你们,你们的成长,是沉淀在她记忆中最美好的部分,那也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季节。
我说:还有那满河的漂木,挤挤挨挨,随波起伏,仿佛可以当地毯踩着走到对岸。
林松说:那是一个不可复制的时代,对于古锦而言,宛如盘古开天地一般的意义。如今,我们步入的新时代,是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机遇和挑战。
花花说:来之前,我已经收集了很多关于古锦的资料,有了很多想法,想给林书记报告一下。
林松说: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今天在车上叙旧,不谈工作,以后免得打搅了波儿的兴致。
我说:我这个闲杂人等听到了也没有用的。
花花说:你算是有自知之明,以后不准再来骗我!
我说:只要动机是纯洁的,过程和方法可以原谅。
花花说:你这是典型的功利主义的利益至上思维,没有一个经得起检验的过程,为了实现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
我显然语塞,勉强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也别上纲上线好吧。
我和花花的争论,让林松笑得合不拢嘴:你们两姐弟可真有意思,见不得的离不得。
是啊,我们有着无人能理解的共同记忆,想起那些年代,那些成长岁月,我们对视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