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将手放在狗娃肩膀上轻轻捏了捏,略微思考道:“既然你要姓周,还要镇住他们所有人,那干脆就叫周镇好了,英文名的话......卢西安怎么样?”
“周镇......镇住我周围所有人?这个名字好!我从今天开始就叫周镇!还有卢西安!他们管周先生您叫布鲁斯周,那我不就是卢西安周?哈哈~我有名字了~~我以后再也不叫狗娃了,我有自己的名字了~~~!”
周镇开心的手舞足蹈,大声对周围其他人宣布,却忽然感觉身后一痛。
“妈的,谁允许你在吃饭的时候大声喧哗?我有没有提前告知所有人都要安静进食!把他带走关禁闭,今天的晚饭也别想吃了,直到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
一名监工挥舞着手上的藤条,在周镇后背抽打了两下,又命令两人将他一左一右从座位上架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只是说句话而已,用不用打人!”
周予站起身摁住了那名挥舞着藤条的监工,顿时呼啦一声,其他位置隶属于C13的兄弟们全都站了起来。
“坐下!你们全都坐下!想干什么?告诉你们,来到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如果不守规矩你们就会被投入监狱!一直到被遣送回你们的国家为止,你们想选哪一种?”
一名带着铜色礼帽,留着杂乱胡须的男子挥舞着手中藤条不断敲打于桌面,大声叫骂着。
乔治看到这边的情况急忙跑了过来,不断冲周予使眼色,示意他们坐下,毕竟这里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周予知道他们不能跟这里的监工对着干,一旦惹恼了对方,他们这一百来号人也没有办法与整个权力机构对抗。
今天只是他们来到伦敦的第一天,就已经和当地的居民以及地头蛇发生的冲突,如果再和华工营里的监工发生冲突,那很有可能明天他们就会被打包运送上船,失去了前往新大陆的机会。
周予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其他方位,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座华工营里拥挤着五万多名劳工,仅仅是他们这一百人的确翻不起什么风浪,反而会让本地的势力都给他们打上难以管束的标签,这在之后只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看到C13的这些人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乔治又跑到挥舞藤条的那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这才带着周镇往关禁闭的小黑屋走去。
“哼!”
那名猥琐的监工重重哼了一声,示意所有人继续吃饭,吃完饭就回到工作岗位上,不允许高声喧哗,也不允许随意走动。
周予算是看出来了,说的好听点他们这华工营是全军事管理,说的难听点这就是集中营,就是战俘的待遇,可他们明明就是盟友啊。
吃完了饭,华工们再次回到工作岗位上,他们每天的工作时长约为十二小时,就这还是停战之后减少了时长,在战争时期他们每天甚至要工作超过十八个小时,许多人因此而积劳成疾,患上肺病。
再次回到厂房,周予领着马道长找到了早上那位被称呼为老汪的华工。
“老汪,这是马道长,他会一些医术,你说的那位生病的朋友现在人在哪里?我们下工之后就去给他看看。”
老汪双眼浑浊的看着周予和马道长,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似乎就是早上跟吴满站在一起新来的那位。
“好好好,谢谢~谢谢!没想到你们真的来了,我......我还以为你们只是骗我。”
老汪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将满是油污的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看了一眼头顶高悬的时钟,对身边另一位工友道:“老严,帮我盯着点儿,我请了大夫去给阿强瞧个病。”
那老严抬起黝黑的面庞,说了声“去吧”,便再次低头忙活手里的工作。
然而就在这时,乔治摁着头上的帽子快步走到周予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又要去干什么?今天给我惹的祸还不够多吗?”
周予解释道:“我们只是去帮一名工友看看病,并不会耽误工作,乔治先生你放心吧,毕竟他尽快好起来工厂里干活的人也就多一个,对你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乔治看了一眼老汪,用极其蹩脚生涩的汉语说道:“是阿强?那你们去吧,别让那家伙死在工厂里,没用的东西......”
乔治低声嘟囔了一句,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的劳工身上。
周予和马道长对视一眼,很快在老汪的带领下走出厂房,朝着和C13居住的相反方向拐去。
在伦敦东区,整座华工营占地面积非常巨大。
虽然被称作华工营,但里面至少包含着三百多个小营房,约五万多人,组成了这个巨型的华工居住区,也就是唐人街的前身。
深入到其他华工所居住的宿舍后,周予和马道长互相对看一眼,都对周围的环境略感到惊讶。
因为这里气味难闻,满地垃圾,排泄物随处可见,甚至在夜晚还没有下工的情况下,已经有个别劳工偷偷跑出厂房,聚在那些旮旯拐角里不知在干些什么。
老汪看到周予和马道长向那边投去疑惑的目光,便笑着解释:“他们在那赌钱呢,整天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如果不自己找点乐子都要憋出病来的。”
“赌钱?”周予微皱眉头道:“他们每月的薪酬只有一镑,刨去日常费用本就剩不下多少,还不攒着一些等到回家傍身,怎么还能在这里赌钱?”
老汪像是丝毫不在意的挥挥手说:“都是过了今天没明天,谁能想得到那么远的时候,那个家回不回得去还不知道呢,乔二爷就曾经说过,我们所有人都回不去了,都要老死在这异国他乡,攒着钱也没用,倒不如快活一天是一天。”
那老汪说完还看了周予一眼,似乎觉得这个新来的家伙有些大惊小怪。
“到了,阿强就住这里面。”
终于,老汪停下脚步,指着侧手方一处堆积满了生活垃圾的小巷子。
这巷子位于两座劳工宿舍中央地带,不知何时也被搭成了生活区。
周予和马道长抬高双腿以避免踩到躺在地上的劳工们,这些人大都骨瘦嶙峋面容憔悴,脸颊深深凹陷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
忽然间,周予像是发现了什么,看到缩在一堆垃圾墙角的劳工把自己脑袋藏在一个纸箱中,而那纸箱缝隙处还不断往外冒出烟雾。
“他在干什么?”周予问道。
老汪语气有些不耐烦的说:“吸烟呗,还能干什么?待在这破地方除了打牌就是吸烟,没别的事可做了。”
“什么?”
这下周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五感敏锐当然也包括嗅觉,但那从远处漂浮来的烟雾告诉他,这不是通常意义上理解的吸烟,更不是普通的香烟,而是折磨了他原来那个国家几十上百年的罪魁祸首---鸦片。
周予没想到这里的华工不但备受歧视和欺负,还沉迷于赌博和鸦片当中。
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让讨厌他们的本地人更加讨厌,形成恶性循环,难道那个被称为阿强的人......
周予正想到这儿老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阿强,阿强你怎么样?我帮你找了大夫来看一下~~~”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处顺着拐角搭建起的窝棚,窝棚被一扇棉布门帘所遮盖,老汪掀开门帘矮身钻了进去,却忽然发出一声受到惊吓的惨叫。
“啊~~~阿强他......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