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章宰默默点头,道衍的断言不可谓不准确,能拿出这样的治世主张的人,心里必定是有大事业的,章宰能感觉到许良就是这样的人。
章宰觉得许良想做的就是大明的商鞅,商鞅在秦国践行法家的治世理念,而许良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大明推行他这所谓工业化主张!
而这种治世主张,只能是说给朱家父子听的。
“是啊,他既要当孔夫子,又要做商鞅啊……”章宰感受到许良的野心,语气也忧虑起来:“皇明新朝初立,气象将兴,这时候何来变法之必要,老夫只担忧做的太多或反将国朝推向深渊。”
说完,他看向道衍:“大师以为,这种设想能得到天子青睐否?”
道衍闻言,心里暗中念叨起来。
与其问天子,不如问太子。
皇帝现在什么年龄了,说句不好听的有几年活头都不知道,就算皇帝有兴趣,那也没时间。
这种事儿还得看正当壮年的太子,太子有兴趣的话,才有足够的时间推行这一套。
想了想,道衍答曰:“秦孝公取商鞅,盖因商鞅之变法主张能强秦兵,此乃战国争雄立足根本,而今上是否青睐许良之主张,就要看许良能为今上带去什么了。”
“带去什么……”
章宰面沉如水,答案已经不言自明,许良一开始就已经提出了,工业化可以解决土地兼并,若他真能做到的话,或许就可以破除王朝周期率,这对帝王来说,必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皇帝会不会真的相信认同这一套先不说,但大约是不会拒绝了解一下的。
章宰很忧心,若是皇帝真信了许良这小子的野路子,跟着一起乱来那就不妙了。
变法可不是一拍脑袋就能成的,历史上大把的反面例子可以当做教训。
工业化这种东西以前都没有实例验证,很难说到底是不是能行,就算真的能行,他也不觉得许良这毛头小子能稳得住这种大事,万一出了茬子,说不定要弄得国朝动荡,百姓难安。
道衍摇头道:“此子开创新学可谓立言,若再做成这工业化,可说立功,若破除兼并事济世安民,可以立德,则当世有圣人矣。”
章宰默然,这横空出世的许良,到底是当世的圣贤还是妖孽,他现在看不太清。
看来只能等明日之后,才好给这场论战盖棺定论了.......
而另一头的许良,依然如同昨日,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走下高台,然后带着自己的两个学生,慢悠悠的往外走着。
入目所及,皆是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人。
昨日之议论,多在士子儒生之间,而今日却多了些乡绅豪商们的声音,许良这工业化的设想,让这个两个群体的人都为之关心重视。
今日许良所说寥寥几语所蕴含的经济逻辑,让一些豪商多有启发,规模化生产,生产效率,产业深化细分这些概念,更是让他们隐隐约约看到新的一扇大门。
原来这些东西还能这么去理解,商业里面居然还有这种学问!
一些嗅觉灵敏的豪商,细细品味整个工业化的设想后,下意识有些难以平静。
这些人虽然还看不清未来的这个设想的发展发向,但是本能的潜意识,让他们隐隐有所察觉,这个设想若是真的成功推行,或许商人阶层的春天就要来了。
许良所感受到一个个热切和崇拜的眼神,多就是这些商人投过来的。
不知道多少人已经暗中打定主意,回头要去拜访拜访许良,如果能把他那些超前犀利的商业理念学到一二,绝对是血赚的事情。
就像商人潜意识的感觉这个设想对自己有好处一样,那些个乡绅老爷们潜意识也对工业化的设想有感觉,而他们的感觉与商人们的正好相反,是很不舒服的感觉。
但这也只是潜意识的感觉,他们也还看不明白个什么东西来,所以他们看许良的眼神虽然有些不对,但总归不至于敌视。
“师傅,你今天可太威风了,有一二分我的风采了。”许定律蹦蹦跳跳,脸高兴的发红,都有些没大没小起来了:“不愧是俺们科学掌门人,没有给俺和俺哥丢脸!”
许良顿时一头黑线,曲指往许定律头上一敲:“你这丫头最近皮痒了是吧,是不是课业太少了,那我给你加个几倍试试?”
许定律吃痛捂头,听到这话顿时面色一垮,暗自吐了下舌头不敢再放肆。
许公式也嘿嘿笑起来:“师傅您是没看到,刚才那姓曹的还在嘴硬不承认你赢了,但是看旁边人都在说你的事儿,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那尴尬模样我现在想来都觉得好笑,哈哈哈,爽快!”
许良无奈摇摇头,他自己其实不是特别看重所谓论战胜负,吵架几乎没有一方能吵服另一方的,许良想要的,只是吵给观众听听。
平时自己说话,都很难有人认真去听去了解,但是借着论战这个由头,大家就有兴趣也有耐心了。
就如同现在,自己借由这个机会,就把解放思想和工业化的社会主张宣扬出去,若没有这个论战,只在报纸上写这个东西,那根本没几个人看得下去。
所谓胜负没多大意义,就算现在赢了,儒家也不会因此垮掉,充其量也只是折损一点声望,事情不会有什么本质变化。
他自己不在乎这个,两兄妹却小孩心性争强好胜,许良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说笑一阵之后,许公式问道:“说起来师傅今日说的工业化,以前没有教过咱们呀,既然这个事儿这么重要,那我们是不是要学学?”
许定律一听,顿时瞪了哥哥一眼,嘴巴嘟起来。
她本就为现在任务繁重而苦恼,若是再加一门课业,那就更让她不痛快了。
师傅不提就算了,这笨蛋老哥怎么还上赶着往上凑呢,你这么自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的学习的天才呢。
不过许良接下来的回答,让她松了口气。
“这个东西你们不必学,你们只需要学好自然科学知识就可以了。”
许良拍了拍许公式的肩膀,没有过多解释,许公式虽然不明白,但也听话的哦了一声,没有多问。
之所以不让他们学这个,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纯粹是保护这两兄妹罢了。
搞变法搞改革这种事情,还是不让他们沾手比较好,人和人的事情太过复杂,他们两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天赋,还是搞自然科学比较纯粹。